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脱了马的车厢沿着坡道急速下行。
车内,年幼的左竹被娘亲紧紧抱在怀里。娘亲一手搂着她的后背,一手捂着她的耳朵,将她的脸护在柔软而温暖的胸口。
车轮在嶙峋石块的冲击下早已变形,左竹在剧烈的颠簸中几欲作呕。娘亲的双手温柔而坚定,声音像夜里给她讲故事时一样,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竹儿,娘在呢,别怕。”
左竹被生死未知的恐惧吓得一动不动,只能贴在娘亲怀里。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在一阵剧烈的撞击中停下。左竹感觉自己和娘亲的身体随着车厢弹跳起来,随即便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而贴在脸颊上的娘亲的胸口,似乎在逐渐失去温度。
左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抬头。直到二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竹儿!大嫂!”
“二叔……”左竹这才张口,声音却被堵在胸口。她手捏住喉咙,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又喊了一声:“二叔!”
车厢的帘子猛地被人拉开,二叔的手伸过来,顿了顿才将左竹从娘亲的怀里抱出来。
左竹的身体在恐惧下依然微微颤抖,她抓着二叔的衣襟,转头看向娘亲。
这一幕,左竹永远忘不了。
盘虬的枯枝从车窗直刺到车厢内,将娘亲的头狠狠顶在车厢的角落里。娘亲的头歪着,血液汩汩留下,浸透了她的衣襟。
——
左竹身体一抖,猛地睁开眼睛。
胸口尚在急速起伏,满背冷汗濡湿了她的里衣。
左竹平复了一下气息,起身准备换一件衣裳。她刚穿上鞋,门口就传来了“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左竹停下了动作,屏住呼吸凝神听着门口的动静。老旧的木门没有再响,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逐渐走远。
——
天刚亮,左竹就起了床。她简单梳洗了一下,便来到后院,准备添柴烧水。
将水放到灶上后,左竹一撩衣摆,坐在矮凳上往灶膛里添柴。这些事情她做了好几年,早已经熟门熟路,再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被烟尘熏得睁不开眼。
添好柴后,左竹将脏衣裳放进衣盆里,转身去缸里打水。她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听着灶上的动静。见水声渐小,她知道水要滚了,随意地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准备去盛水洗衣裳。
还没等她碰到水瓢,一只手突然自斜后方伸过来,抢先一步抓住了水瓢。来人顺着手臂的方向顺势站在左竹身后,近得快要与她挨在一起,声音是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公鸭嗓:“妹妹力气小,我帮妹妹盛水吧。”
左竹侧过身子跨开两步,不咸不淡道:“那就麻烦堂哥了。”
来人是她的堂哥左思年,说是堂哥,实际上不过大她三个月。左思年开蒙晚,上学也晚。刚入学不过半年,就吵着说书院里吃不好睡不好,坚持要从家里通学。
二叔二婶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宠得像个宝贝疙瘩。既听左思年这么说,二叔虽气他不争气,但仍是将他接了回来。
盆中加了热水,左竹伸手试了试温度。左思年挨着她蹲下,手跟着伸进盆里:“妹妹这么早就起来洗衣裳,我帮妹妹吧。”
说着话,他的手在水下摸到了左竹的指尖。
左竹“腾”一下站起来,似不经意般大力甩了两下手,将手上的水全甩到左思年脸上:“既然堂哥想洗衣裳,那就洗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拿起墙边的扫帚开始打扫院子。
左思年被甩了一脸水也没恼,笑着拿衣袖把水蹭干了。他的手指在水下对着搓了几下,回味着左竹指尖的触感,一边斜眼打量着左竹的背影。
这半年在书院,学子间私下里也曾传阅过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禁书。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春情懵懂的年纪,他乍看时面红耳赤,却忍不住好奇与女子间的情爱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前两天他从书院里回家,一见到左竹,就让他移不开眼睛。半年前他离家时,左竹还是个又瘦又小的干柴棒。谁承想才半年不见,她就似水葱似的抽了条,样子长开了,腰肢也依稀有了女人的柔软。
直到他晚上躺在床上,还在想左竹那嫩藕似的手臂,搓一把会是怎样的触感。
他忍了几个晚上,终于在昨天夜里惊醒时忍不住了,趁黑摸到了左竹房门前。
可刚推了一下门,他又胆怯了。左竹和他毕竟是堂兄妹,这样的事情乱了纲常伦理。他站在左竹门前犹豫片刻,还是回了自己房间。
后半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一亮就起了身。他听见后院里左竹正忙活,便巴巴地跑了过来,想着能多跟她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左竹直觉认为左思年不怀好意,背过身子躲着他,却仍觉得他的目光像蛛丝一样缠在她身上,令人厌烦。她索性撇下扫帚,躲进柴房里捡柴。
左思年见左竹进了柴房,便站起身来想要跟上去。刚迈开步,他娘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思年,你怎么在这儿?你爹在前厅等着送你去书院呢!”
见有人来了,左思年只能收住脚步。他恋恋不舍地从柴房门口收回目光,回身打了声招呼:“娘,我上学去了。”
洪双琴点点头,侧身让开路,目送左思年的背影走远。她转头见左竹又坐回了洗衣盆旁,连忙上前几步:“竹儿,我帮你。”
左家家底薄,二叔又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虽然开了间小铺子,但利润微薄。除了支付铺子里伙计的工钱外,剩下的勉强够一家人的花销。故而家里没有下人,这些家务事都靠左竹和二婶洪双琴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