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对视的几秒之内,沈绛而兀地觉得他这的一场戏,就是专门过来演给她看的。
传闻中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子,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她又无声合上窗,本朝宵禁并未十分严格,可半夜里也鲜少有人在外走动,此时空荡荡的街道里只有王府马车驶离的声音。
车轮辘辘地滚,马鞭甩开的爆破声,马蹄踏在地上,一下一下,在这碎雪的天里,大概会留下湿润的痕迹。
白露又提着烛台上来了,脚步轻而无声。她仔细关上了门,这才又回过身来看向沈绛而。
沈绛而偏了偏头,示意窗外:“已经离开了。”
白露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把烛台再次放到桌上。手还隐隐有些发颤,她按在桌上稳了稳:“你听到他说的话了么,他说白日里玉佩落店里了,这会儿来拿。上来又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她心有疑虑,话也变得慢了下来:“他说‘夫人’,是说的你吧?那他知道你在这里,他那番话不就是说给你听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沈绛而触上窗棂,方才有一粒雪飘了进来,很快就融化,留下了一滴小小的水渍。
“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酒楼?这里地段并不繁华,甚至有些偏僻,周遭也无有名的店子,与他常逛的街道也相去甚远。”她接着说,语速逐渐变快“我进来的时间与他所差并不久,而我能断定我在路上并没有被任何人跟踪。假若不是巧合,假若他那番话确实是为了说给我听的,那么是不是他认为……我今晚一定会来这里?”
白露愕然看着她:“什么?”
她眉心紧蹙,眉尾的两点小痣好似展翅若飞:“我今日前来,原本是要提醒你,这几日需将小报与竹筒全部销毁,朝廷正在严查京城的江湖组织,禁卫不日就要展开搜查。这消息是侯爷一早上朝带回来的,被我听了去。”
白露逐渐反应过来:“世子也知道这消息。”
“他要娶我。”沈绛而觉得荒谬又有些好笑“假若他认为我今晚一定会来这里,那就是知道这里是风雨阁——至少是一个江湖门派的据点,也认为……我跟其有联系。”
白露的指尖掐进指腹里:“他那番话的意思——”
“是在提点我们。”沈绛而的眉头蹙得愈厉害“……不,不一定,总不能是想对我告白罢,那也实在荒谬。”
她半提了嘴角,带了三分讥讽的笑意:“只是可以肯定,他定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纨绔。”
屋外又刮起了一阵风,雪下得越大,打在纸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拢了拢自己的外衣,想说自己该走了,又顿住,转而说道:“京城及周围的消息都在你这里放着吧?我取来再看一眼,看完直接烧了。”
白露摸了摸鼻头,深吸一口气,把炭盆寻了出来,用蜡烛去引火:“那你可要好好记住了,留着的都是没来得及送去去州的,仅此一份了。”
“带有风雨阁样式的东西也要一并销毁。”沈绛而轻车熟路打开书柜的暗格,从中取出两本装订好的册子,她拆开册子上用来装订的线。
“还有一件,还没来得及写进去。一个门下录事找到我们,说要给我们提供消息。”白露想起了什么,又道。
“从七品。”沈绛而翻着册子,漫不经心地回“他有什么要求?”
“他要去州的消息,还要与王永怀通信。”白露接过线,将其扔进炭盆里,看着白线上燃起一丝亮红的火光“说是要长期合作,不肯说怎么找上我们的。”
“王永怀。”沈绛而笑了声“才被贬出去,不过我欣赏他。这笔交易可以一做,我们对朝廷的消息了解确实不够,他的要求也好办。”
白露便点头。沈绛而也不再说话,目光移动在纸张上,忽地看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好似联想到了什么东西,抓着纸张的手指略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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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毁完风雨阁所有遗留的物件以后,沈绛而又戴上帷帽,踏着已经下大的雪回了侯府。
风雪掩盖了她的足迹,她第二日清晨起来,仍旧是那个不起眼的侯府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