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五岁生母过世,在大雪的日子里被送往乡下庄子,直到及笄才被接回侯府。
原本她上头还压着个大姐未嫁,她的婚事暂且不急,原是等着往生堂少堂主考入京再做打算,没想到兀地生出来顾谓之这一出。
这下可好,原本不甚搭理她的侯夫人时常会来与她谈心,给她请了教礼仪的嬷嬷进院子,又叫她大姐沈白蔓时而过来校考她的礼仪规矩。
王府的聘礼一箱一箱往侯府送,侯夫人又亲自带着她出去挑选上好的绫罗绸缎做衣服,事无巨细,出门遇到其他夫人小姐,都要对侯夫人称赞上一句。
若沈绛而真的是一个被养在乡下山庄十年、如今才刚被接出来的小姑娘,可能就得被她哄得感激涕零。
只可惜她不是。
她到底还是出去闯荡过江湖,见识了多少人间百态,知道沈夫人这番作态到底几番真情、几番假意。
只是她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不知几分的真情,笑着与侯夫人逢迎。
王府那边将日子排得很紧,就好似要催着她嫁过去一样。从那天她回去以后,再无机会去那酒楼,只趁着出门,递了消息过去。
白露的回复是无事发生。
直到婚礼的当天一早,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器物是否都已销毁,手背向后腰,摩挲着刀柄熟悉的花纹,恍惚望向自己将要离开的闺房,却突然发现自己也才是将将熟悉这里而已。
侯府的布置自然是华贵的,她不懂各种名贵木头的区别,不知道她那屏风到底叫什么,是紫檀木牙雕梅花凌寒插屏,又或者是紫檀木雕花梅花凌寒插屏。不知道她那多宝阁上面摆的花瓶瓷器究竟是什么手艺、出自哪位名师之手、又有多么名贵。
她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却从未觉得这些屋里的摆式是属于自己的,包括平日的置办的衣物首饰。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她总有一天会回到那片广阔的天地。
然而还未等她多想,房间的门被推开,丫鬟快步走了进来,面上挂着喜庆的笑,是要将她打扮成一道漂亮的礼物,风风光光地抬进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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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程序繁琐,她被化上了最是艳丽的妆容,穿着繁重华丽的婚服,在满堂红中和顾谓之见面。
隔着鸳鸯戏水的团扇,顾谓之亦是穿着华丽的婚服,嘴角带笑,视线好似漫不经心,锁向她的时候,却一如那个晚上——好像盯住了猎物的苍鹰。
她团扇后的目光平静,而对方便也轻轻移开了目光。
他们迎着震天的锣鼓响,彩车摇晃,一路又进了王府。
又是繁复礼仪,她转着眸子带着笑,好似被牵着的提线木偶。
直到却扇诗。
催妆诗与障车文都是旁人替他作的,那作催妆诗的还是上届探花,这满门宾客简直就是为他做了嫁衣,那首催妆诗简直是大放异彩。
然而这首却扇诗,他却微微一笑,好似要亲自作成。
但听他开口:“谁望山水来,鸳鸯戏水图。需将春拂面,红妆才可出。坐听八方事,行路无歧途。此后同风雨,青山半掩无?”
沈绛而的呼吸停了一下。
拿着团扇的手指微微用力,但她还是缓缓、缓缓将团扇移开,千钧的力量收敛,将其轻轻递与侍女。
坐听八方事,行路无歧途。
这句话,是风雨阁的接头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