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温度便降了下来,屋外刮着徐徐的凉风。所幸世子的婚房生着地龙,纵沈绛而并未披上外袍,也并未觉得有多少寒意。
只是她长睫低垂,自心里生出一股冰凉。
顾谓之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闭了闭眼,从头上去了跟发钗,放到床头。
也不一定,又有可能只是试探,倘若自己执意闭口隐瞒,他大约也不能勉强。
只是新婚之夜……
她将视线移向床头的发钗,一手又下意识背到身后,在后腰、层层叠叠的衣物下,是一把没有入鞘的匕首。
没等她多想,脚步声响起,屋外的侍女低声问候,随后便是顾谓之低沉的嗓音:“散了吧,不必守在这里。”
于是侍女的脚步渐行渐远,屋门则被缓缓推开,顾谓之随着冷气款步而来。
迎接他的,是一双修饰过后明亮而多情的眼睛,倏忽抬眼,眸子里是仿佛未经世事的清澈:“夫君。”
他忍不住笑了,一身婚服喜庆:“夫人果真绝色。”
沈绛而便也笑了,两颊飞红,眸中是羞中带怯:“多谢夫君……称赞。”
顾谓之觉得有意思,观她一副表情竟丝毫不似作伪,有心多与她调笑几句:“若不是夫人如此绝色,我又如何会一见倾心,只想将夫人娶回府呢?只是做法有些唐突,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能得到世子的垂青,是绛而的福气。绛而只希望世子不要嫌弃绛而身份低微才是……”沈绛而低头抿唇,还是一副挑不出错的姑娘模样。
她不知顾谓之这又是在演哪出,但若说这种作势戏码,她向来得心应手。
然而顾谓之在这之后却沉默。
她眼睫微动,还是抬了眼去看,却正撞上顾谓之玩味的视线。
烛影微动,顾谓之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阁主果真名不虚传,此般姿态,又配上过人的容貌和本身,也难怪说天下风雨事,尽在阁主你一人手了。”
沈绛而却依旧懵懂:“世子这话,是为何意?”
“阁主。”顾谓之闭了闭眼,又笑了,“我是诚心来与你做买卖的。”
沈绛而没有出声,他便又往前走了两步,忽而俯身,一把褪去了沈绛而的外衣。
一瞬间的凉意,沈绛而抬眼,腰向后倒,又被顾谓之扶在了半空。两人视线相距极近,那一瞬间她在顾谓之眼里看到了她所看不明晰的复杂之意。
然而待顾谓之眨眼再睁开,那抹情绪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夫君这是要……度春宵了吗?”她的面上丝毫挑不出破绽,声音轻缓。
顾谓之却没有说话,扶着她的腰,又缓缓褪去了她的中衣。
沈绛而收腰,那把匕首的刀尖就在顾谓之手下半寸的距离,她闭眼:“夫君。”
顾谓之没有停下,手指向下移,就这样轻易地触碰到了那丝刀尖。
随后,他便使着力道,让匕首的刀锋划开了她后腰的布料,伸手将其缓缓抽了出来。
他手指握着刀刃,快刃隔开了他的皮肤,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缓缓流下。他又重新直起了身子,就这样看着沈绛而。
“夫人。”他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我们现在是夫妻,只要我顾谓之一日不死,不论荣华还是富贵,你都得与我一同担着。”
他甩开匕首,刀尖落地发出“叮”的一声。
沈绛而的神色不再有他之前看到的懵懂、无知、脆弱,浓妆之下仿佛藏着一只冷淡的狐狸。
“我自然明白。”她缓缓坐直,慢条斯理给自己重新披上了外衣,抬眼,“世子殿下想做什么买卖?”
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顾谓之还是笑,笑得如沐春风:“夫人,我用黄金千两、山河万里来换取皇帝老儿项上人头。这笔买卖,阁主做与不做?”
屋外突然亮起了如白昼的光,屋外的树木被狂风吹得簌簌摇曳,窗纸上是风击的声音。
随后一声惊雷乍起,恍惚之间仿佛能劈灭天地。
沈绛而一下听了动作,缓缓将他从下至上打量了一番,先是皱眉,转而又笑:“世子殿下。”
她的眼眸依旧明亮,嘴角牵起却好似运筹帷幄:“你这可是谋反啊。”
顾谓之含笑看着她:“阁主只需说,做,或者不做。”
她转眸,也笑了:“做,当然做!这么大的买卖,我怎能不做?”
“阁主果然是明白人。”顾谓之笑着称赞,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取了帕子擦掉手中的血渍,自顾自走到桌前倒了一盏茶。
“世子为了这门生意,都求到皇上那去了,我还有拒绝的余地不成?”沈绛而调整了一下姿势,系上外衣,缓步走过插屏,坐到梳妆台前,一个个地卸自己头上的发簪。
“不出此下策,如何能搭上阁主这条线?还望夫人谅解才是。”顾谓之将茶盏转了一圈,杯里的水还带着稍许温意,并不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