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好,屋外晴空照。屋里屋外一片嘈杂的细碎声响,沈绛而低垂着眼,在李泯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想要去看白露,但生生止住了,手指按着另一只手腕上的镯子。
顾谓之带她寻了一处长椅坐下了,陆别枝甩着折扇在整个大堂内游走着,无人敢叫他停下。
等待李泯重新上楼,她瞥见江子行隐蔽地冲她打了个手势,问她行不行动。
沈绛而微微朝他摆手。
江子行就是面上一派装出来的书生样,实际上这么多年考科举礼义廉耻是一点都没入脑,这会儿把京城当成平常一个县了,想同往常一样,武力突破包围。
但京城当然不能这样,何况守着他们的是天子脚下的禁卫。
这间酒楼里的东西都已经被销毁,禁卫即使这般搜查也搜查不出来什么。
只有长生……
长生是这次去送那门下录事给王永怀的信的,他迟迟不回来,而禁卫又这般行动,不知是否是从他那里出了岔子。
“你先前是如何知道,禁卫要查这天下酒楼的?”沈绛而忽地对顾谓之道。
她从前一直没有问,此时思及此,眉头一挑,眼里尽是疑惑。
顾谓之:“夫人——”
“当不起。”沈绛而道。
顾谓之只得息了声,半晌,他道:“夫人这是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莫绕弯子。”沈绛而直截了当。
“自然是从李泯口中。”顾谓之说完顿了顿,又摇头,“不,不是他告诉我的,他手下有我的人。”
沈绛而静静看着他,他便道:“夫人想做什么?我帮夫人就是。”
沈绛而觉得有些疲累,正巧周遭走来了人,她垂着头一时无声,许久才道:“莫不是世子专门做了这个局,要把我风雨阁一网打尽罢。”
大堂里的人渐渐减少,顾谓之扶着扇子:“夫人怎会这般想。我若想动手,还需要去费这般力气这般周折?”
沈绛而知道他说得不错,只是觉得疲累。视线摇摇和白露碰上,白露的双手被制住,只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为自己担心。
她则对白露悄悄打了手势,让对方安心,自己会想办法。
“酒楼里真的什么也没有的话,禁卫不会对你的人动手。”顾谓之又在一旁道,声音里带了三分关切,和七分事不关己的漫不经心,“只是夫人不是说剩一人未回来么,这可要叫夫人多注意了。”
江子行在接受禁卫的盘问以后离开,不多时,李泯带着一队禁卫重新下楼,面色都不甚痛快,想来是并未搜出什么东西来。
整个酒楼的客人都离开,李泯喝令禁卫整装回去,将白露和几个小厮一并压走。
陆别枝在一旁不住叹气:“你们这禁卫可真是不讲道理,在这生生耗了三刻钟,我们在这里酒菜也没吃成,瞧瞧,哎。”
顾谓之则扬声:“行了,人禁卫大人肯给我们这种不学无术的玩意儿一个正眼就不错了,叫我们等这么些时间,也不是谁向谁交代。”
他的话说得丝毫不客气,李泯却肃着脸没有丝毫反应,只待禁卫全部离开以后,到沈绛而面前单膝跪地:“李某今日无意冲撞了世子妃,还请世子妃责罚。”
沈绛而看着他,状似紧张地抓了抓顾谓之的手臂,声音是一贯的细微:“我……绛而不知,夫君……”
她这副模样实在楚楚可怜,细瘦的骨架仿佛撑不起厚重的衣服,惊鸿的一双眼却只会下垂,分明可以张扬起来的眉却总是低着,一副离了顾谓之就不能自理的模样。李泯低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对她看轻了两分。
菟丝子罢了。
“夫人没有注意,不如让我来出个主意如何?”顾谓之就笑,眸中却冰凉,“给我拿纸来,我给长公主写一封书信,你带去长公主府上,自己去领罚。”
李泯身子一僵,他牵着沈绛而施施然站起:“长公主最看不得对主子大不敬的奴隶,何况是自己养的狗。”
这话说得刺耳,不止李泯,沈绛而都带了几分不适。
然而李泯只是一言不发起身,去柜前取了纸墨笔砚来,放在一旁的四方桌上,推与顾谓之。
沈绛而忙过去:“我来……我来给夫君研墨。”
砚台里本就有墨汁,她只草草磨了两下,顾谓之便抬了笔,一手挡住长袖,就行云流水般在纸上书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