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木原幻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把自己的心理阴影暴露在大众目光下,打伤自己的朋友,是“报复”、“警告”还是“诱捕”前的准备?抑或是另有用意?
「心理掌握」已知对她本人无效,那么又要用在谁的身上?
是为了进一步伤害自己身边的人吗?
总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地方,如果找谁讨论一下的话,或许会有新的思路。然而……
不行。美琴心想。既然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木原幻生的目标了,那么从现在起,自己最好不要接触任何人。
……最好不要把任何人拖下水。
至于食蜂那家伙,理论上确实是提醒她一下比较好,但是……
美琴看着手机上打开着的最近通话页面苦笑起来——两个绝对算不上“关系融洽”的对头当然不会存下对方的号码了。
于是,最后的最后,美琴还是独自走进了监控显示的马场最终走进的那条暗巷。
光鲜的街道之后,楼龄几乎和这座城市齐平的三十层大楼几乎完全遮去了可能投进巷子里的阳光,连气温都好像比外边街上低了几度。两侧有岔路,但是根据监控,那个马场就是目不斜视地笔直地往里走,直到走到最深处的监控范围之外。
美琴沿着马场行进的路线慢慢地走着,过量的□□使她的精神亢奋,连五感都似乎比平时更加灵敏。常盘台冬季校服配套的小皮鞋踩在微微潮湿的地面上,比平时好像大了很多倍的脚步声在阴暗、空荡的窄巷中回响。
这种情况下,分别从右侧、左前方和左后方岔路中突然出现的一人高的机械犬当然无法完成偷袭。耀眼的电光一闪而过,三台机械最外层的绝缘防水材料至内部的机械结构再至最核心的芯片被远超过最大耐受范围的电压一击击穿。
因过大电流而发热的金属部分发软、扭曲,复合绝缘材料发出燃烧后的刺鼻气味,而美琴猛地转过身,看到的却不是监控拍到的矮胖高中生,而是一个看起来比初春还要瘦小的少女。
“你跟查乐、马场是一伙的?这些废铁是你的?”
听到这样的质问后,少女带着惊慌的表情看着美琴,摆着两只手,然而她开口时,用和外表很相符的极轻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
“是的。我们是「MEMBER」,收到了‘击杀或击伤御坂美琴身边之人’的指令,手段不限。”
她的眼睛在过瘦的脸上格外显得大,眼神似乎是无辜的,语调里却透着得意与嘲讽。
……竟然直接承认了!
美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继续问道:“是谁?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木原幻生那家伙,不会只因为想要报复我曾经破坏实验就做出这么麻烦的事——”
“啊。”少女忽然用一个音节打断了美琴的问话,“清音小学校御坂美和……或者说……最后之作?”
御坂美和,最后之作。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美琴从前一天开始积攒的恐惧、压抑、自责和怒火完全地爆发了。
窄巷一瞬间被灼目的电弧照亮,电荷积聚着,空间中布满的电场让之前被随手丢弃在地上的空饮料罐都颤动起来,发出“咔咔”的轻响。
“我最后问你一遍——”
仍旧是没有问出完整的问题时候,一瞬间,变故发生了。
美琴并没有发动任何攻击,然而那个少女忽然向前扑倒。而在她倒下后,美琴才看见她后背上、右侧肩胛骨的位置插着一把小折叠刀,血迹正在校服后襟上快速蔓延。
……怎么回事?
刚刚的电场只是用来积聚电荷的,形成的磁力还不足以吸引这种质量的铁质物品。
是有其他人出手了吗?
但是电磁雷达并没有定位到任何人……
是不是应该先救人?虽然伤处并不在要害,折叠刀看起来也只有不到十公分,但是这个人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只是短暂地做出了这样的思考,甚至还没来得及把之前积聚在身上的电荷全部对地放掉的时候,巷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
“那边的能力者,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是教师组成的、配备精良高科技武器的、学园都市中风纪委员之外的另一类执法者。
身后也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美琴惊诧地回过头,看着举着防爆盾牌从各侧围堵过来的警备员和对准自己的近十把枪,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中计了。
警备员:姓名?
御坂:御坂美琴。
警备员:是否为能力者、能力等级?
御坂:所以说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
警备员:请配合我们的问话。
御坂:(短暂沉默)超能力者,能力为「电击使」,一年前申请更名为「超电磁炮」。
警备员:就读学校及年级?
御坂:常盘台中学二年级。
警备员:好,御坂,我们就今天下午你被指控「故意伤害罪」进行调查,希望你配合。
御坂:我会说实话。
警备员:你因为某些原因在第七学区第42公寓及第47公寓之间的巷道中与受害人发生冲突,随后通过电磁力吸引水果刀攻击受害人,导致其受伤。
御坂:我没有做出这样的攻击行为,否则我不会束手就擒。在此之前你所谓的“发生冲突”也是有原因的。
警备员:是什么原因?
御坂:一天前,我的朋友佐天泪子遭到空间移动系能力者查乐和无能力者马场的攻击。经过一些调查,我判断昨天夜里的公寓爆炸事件也是查乐所为,同时他还给我的朋友白井黑子,也即是现场参与救援的风纪委员注射了神经毒素,几乎导致黑子在火场中……
警备员:你的脸色很不好,需要一杯水吗?
御坂:不用了。自己的朋友身上发生这种事,脸色不可能好吧?
警备员:我理解你的心情。
御坂:查乐已经被抓捕了,对吧?就是传言被第一位施暴的那个人。由于马场仍旧下落不明,我根据一些消息,查找到他最后出现的位置,遭到了受他控制的机械犬的袭击。
警备员:哪里来的消息?
御坂:(沉默)
警备员:根据监控,你所说的机械犬确实存在。在你击毁机械后,受害人出现在你身后,对吗?她看起来十分惊慌,而你要对她发动电击。
御坂:……没有,那是故意伪装出来的假象。事实上她说话时十分平静,承认是和查乐、马场一伙的,接到了伤害我身边之人、并且用我的……妹妹来威胁我的命令。这些在监控里应该能够查到。
警备员:很遗憾,那台监控摄像头的收音模块经检查损坏了,似乎是由于受到电磁场干扰。
御坂:你的意思是我当时产生的磁场导致的?据我所知城市中的监控摄像头都配备了防干扰模块,那种波段的电磁波无法造成损害。
警备员:我们会进一步调查。
御坂:(沉默)
警备员:也就是说,你并没有证据证明导致受害人受伤的攻击不是在你能力作用下发生的。
御坂:我申请对清音小学校四年级生御坂美和的人身保护。
警备员:理由?
御坂:那个女人威胁要对她造成伤害。
警备员:是通过语言进行威胁吗?
御坂:是的。
警备员:虽然这个依然无法证实,但我们会考虑你的申请。不过,根据我们的信息,御坂美和具有“监护人”,且并不是你。
御坂:我知道,你们可以联系他。
警备员:好的,我们会这么做的,请你相信我们。
御坂:虽然这样说显得很狂妄……但是如果没有对警备员的信任的话,我会拒捕。
警备员:……感谢你的配合。只不过还是提醒一句,如果拒捕,你在学园都市中也会寸步难行。
御坂:和我的朋友、亲人的安全相比,不重要。另外,我申请心理系能力者介入调查。
警备员:我们会考虑这个提议。在此之前,今晚你只能留在这里了,如果有新的进展,我们会随时对你进行讯问。
御坂:(短暂沉默)知道了。
“那么,如果口供没有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白得刺眼的日光灯下,双手被具有AIM干扰器功能的手铐束缚的美琴把双手一起抬到桌面之上,拿起笔在口供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原本也可以拒捕,但是前来抓捕的正好是「幻想御手」事件中曾经遇见的、柔弱却信念坚定的铁装老师。
于是,出于对她以及黄泉川老师的信任,美琴并没有反抗。
而且……如果她已经有了确切的、MEMBER背后之人的位置信息,她当然会立刻不择手段地冲过去;然而在自己没有获得足够多的信息的情况下,被通缉对她并没有任何好处。
审讯室的铁门被打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备员走进来,一左一右地抓住美琴的臂弯,押着她穿过死寂一片的走廊,最终到了一间供嫌疑人临时居住的单间。由于室内被大功率AIM干扰器覆盖,所以手铐被打开了。
屋门被关上,并且从声音来看,上了不止一道锁。美琴一头栽倒在单人床上,直直地看着白的墙壁、白的地砖、白的屋顶,头脑里一片空白。
待在没有窗户、没有表计的室内,人很容易失去时间感。于是在发呆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后,美琴终于决定起身简单洗洗脸,然而就在这时——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很快屋门被打开了,只不过随即进来的美琴之前没见过的两个警备员并没有说出“事情已经查明了”这样美琴所期盼的话,而是拿出了一支针剂,说道:“御坂小姐,由于您是高阶能力者,因此我们收到了对您加强防范的指令。请坐在原处不要动,这种药品只会暂时限制能力使用,不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伤害。”
如果说对于自己接受拘捕的选择一点后悔都没有,也是不准确的。事实上因为一团乱麻的线索也局面而迷茫着的美琴忍不住问道:“这里AIM干扰器的功率已经足够大了吧?”
“是的。但是干扰器的原理并非完全避免能力使用,只是很容易暴走而已。如果御坂小姐的能力暴走,恐怕整座设施都会被毁,因此——”
“……知道了。”美琴烦躁地说着,挽起衣袖伸出了手臂。
陌生的警备员走上前来,无色的针剂注入身体。
两秒后,美琴感觉自己眼前模糊起来,身体几乎不听使唤。
在浓重的困意包围之下,她一头栽倒,失去了意识。
16:54,清音小学校的班车已经就位。即便是被称为“小学中的长点上机”,这所学校的小学生们看起来跟其他学校的也没什么不同,打闹着、说笑着排成歪歪扭扭的长队。
“所以说,美和不能再不写作业了哦!”
“是啊,老师会很头疼的!既然题目很简单,那么稍微写一下、就当练习写字也可以的吧?”
“我认识的一位前辈说是和美琴姐姐小学时候同一个班级,她说美琴姐姐从来都是按时完成作业的,所以才能成为超能力者吧?小美和也要和我们一起努力啊——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最先成为超能力者的肯定是我们!”
四年级队伍里,聚在一起的几个女生围着茶色头发的少女说教着。
已经完全适应了“御坂美和”这样正常人身份的最后之作两手抱着头,求饶一样地叫着:“哇啊——小优、佳代、小纪,你们比老师还要啰嗦!但是那些题目未免简单到无聊啦,再说了御坂的字也被竹内老师夸赞工整了呢!好啦好啦,再让御坂休息一天啦!等那个人忙完之后,肯定又会盯着御坂写作业的。”
于是说教以好友们无奈地轮流捏着少女的脸告终。
“所以美和今天还是住在黄泉川老师家里吗?第一位看起来很忙呢。”
最后之作鼓起脸颊,吐槽着多次抗议也没有改变的规定:“是啊,黄泉川老师会来接我回家……真是的,为什么御坂不能跟大家一起坐校车回家呢?就算那个人比校车的安保等级更高,但是……没有那么多坏人的吧?”
“好啦,美和,我也不坐校车哦——放学后要跟支部的前辈去巡逻来着。”
“虽然小优好像是在安慰御坂的样子,但为什么御坂感觉自己更惨了?!明明御坂作为见习员也被支部召唤了,但是那个人强硬地拒绝了并且严令御坂这段时间不许去参加支部的活动……”
在最后之作的悲叹中,同学们都登上了校车,被留在原地的十元优子也戴上了风纪委员的袖章,向她挥手告别。
“真是的,如果姐姐大人能把那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走就好了,御坂真得很辛苦啊。明明操着家长的心,却反过来要被他当做小孩子来管理,真是的,御坂御坂祭出克制了很久的语癖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自认为是大人的小学生一边嘀咕着一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在看到上面“17:05”的显示后,忍不住又四处张望起来。
不管是一方通行、姐姐大人还是黄泉川,接她放学的人总是会在清音小学校放学之前到达学校的“家长等待区”。可是,现在校车都已经开走了,黄泉川老师为什么还没有来?
当然自己走回家也是可以的——不如说这是极难得的“自由时间”——然而被放鸽子的感觉果然不是很好。
不过注意力转移很快的小学生并没有因此苦恼太久,她拿起手机,没有用键盘拨号,而是努力地在大脑中构建公式,试图用电磁波直接拨出正确的号码。
level3的「电击使」理论上确实能做出这种事,只是第一次尝试新技能难免会出现某些失误,于是通话确实开始了,只不过通话的对方显示为“姐姐大人”。
“看来还是不太行啊,不过正好可以问问姐姐大人应该怎么使用能力拨号……”
然而电话没有接通,听筒里传来了机械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在服务区外或切断了电源,请稍后再……”
“竟然没有开机啊。怎么说呢,对不会断电的姐姐大人来说果然很奇怪啊,御坂御坂表达着自己的担心——才怪!既然跟那个人在一起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啊,不妙,如果从昨天开始到现在都在一起的话,总觉得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御坂决定向下位个体发送这个消息并要求协助调查,闹明白他们两个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坏笑着说到一半的最后之作,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喊声。
“那边自言自语的小姑娘——你知道私立清音中学校高中部怎么走吗?”
是一个梳着双马尾的、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双马尾少女,只不过穿的不是校服,而是像是护士服一样的奇怪的套装。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之作总感觉她看自己的目光好像不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说不上为什么地有一点悲伤。
“高中部?就在那边哦。”于是她很热心地回答道。
“啊……‘那边’到底是哪边呢?姐姐我是个路痴啊,即便对着导航也找不到呢。”少女满脸为难地站在原地,大声说着,“如果有风纪委员在这里就好了,一定可以带我到那里去……”
风纪委员什么的,自己不就是考察期中的“见习员”吗?
黄泉川老师还没有来的话,应该是有工作耽误了吧?高中部离小学部并不远,只要快去快回……
忽然找到了证明自己的新的机会,最后之作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快步穿过马路跑到了对方身边:“实际上,御坂是‘见习员’哦,所以请让御坂带你去吧!”
傍晚将落未落的斜阳下,少女脸上露出了跟“高兴”并不沾边的笑容。
“好—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