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日子有些急,但该弄的东西都已准备好了。妹妹不要担忧。”
元芷怯懦的低下眸子,声音越发小了:“但听父亲安排。”
“这倒是我的不对了,仅剩一个月了,妹妹理应好好休息才行。”
脚步声逐渐走远,屋内彻底静了下来。
元芷扭头看向青鱼,声音带了泣音:“你出去吧。”
青鱼俯身行礼:“奴婢遵命。”
元芷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海棠树。半响,似是冷得受不住了,重重的咳嗽几声,才缓缓的将窗户紧闭。
她从床下拿出砚台和纸张——南朝虽重文,但并不允许女子上学堂。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更是南朝的真理,虽说世家小姐都会去识一些字,但大部分读得都是《女戒》之类的书籍。
元芷细细的研着墨,那张即使面无表情也端得无边柔弱愁思的面孔此时倒是难得显出几分严肃。
她轻轻落笔。
她的字并不像她的面貌一样,反倒是带了些狂放不羁。元芷迅速写完信后,又将笔墨藏好。
她换了身京城女子惯爱穿得浅色留仙裙,又将信纸折叠放在宽大的衣袖里,缓缓的将窗户打开。
青鱼站在檐下,隐隐的听到二小姐不停的咳嗽声和泣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吹了约莫半盏茶的风,元芷才合上窗户。
她又是咳嗽了好几声,用力的似是要将肺咳出。
半响,她才颤巍巍的打开门,轻声道:“我嗓子有些不太舒服,能出去看看吗?”
青鱼顿时惶恐的跪在地上:“小姐折煞奴婢了,府内有大夫,现在就可以请过来为小姐治病。”
“我…不太习惯吃府内的药。”
“小姐,府内的大夫是圣上御赐,比起街道上的赤脚大夫,医术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又是一阵寂静,青鱼忍不住的探头看过去,就见这位新来的二小姐泪眼朦胧的注视着远方,眼睫颤着,似是怯懦得不敢吭声。
青鱼有些不忍心,她低声回道:“小姐不日便要成亲,但老爷说了,小姐若是想出去逛逛,也是可以的,但需在戌时门禁前回府。”
青鱼的话刚落,便看见二小姐的眸子顿时焕发出光彩,双眼亮晶晶的,用力的点了点头,跟个孩子似的。
一片欣喜雀跃。
南朝女子出门,需用白纱蒙面。
京城今日很是热闹,熙熙攘攘的。
元芷顺着人流好奇的看向四周,触到他人视线时,又害怕的低下头。
青鱼紧盯着自家小姐的动作,等人流少了些时,才快步跟上元芷的步伐,低声道:“小姐,这里是东街,回医馆在西街。”
元芷垂眸看她,声音轻柔道:“可是,这里…也有医馆啊。”
青鱼顺着元芷的手指看过去,“妙手回春”这四个字出现在她的眼前。
青鱼皱了皱眉,又看向弱不禁风的主子,触到她小心翼翼的眼神之后,不忍心道:“那进去看看吧。”
这个医馆很破,各种意义上的,角落上蜘蛛网松垮的搭在墙面上,空气中都是涨起来的灰尘。
卖药的伙计一手支在脸上,打着哈欠,看见元芷两人过来的时候,眼睛一亮:“大夫,有人过来了。”
伙计话音刚落,脚步声从屋内传来,一道泼辣的女子声音响起:
“请坐,请问有哪里不舒服?”
青鱼皱起眉来——怎会有女子开医馆?!
元芷坐在凳上,衣服垂落在地。她没穿过这种衣服,懊恼又窘迫的拉了拉袖子。
一双带着茧子的手替元芷将袖子抚到桌面,“女子大夫”将手探在元芷的袖里,似是在摸着布料:
“贵人这衣服倒是挺好看的,红娘不才,想问一下这衣服是在哪里买的啊?”
青鱼刚想上前阻止“红娘”的浪荡行为,就见“红娘”的手从元芷的袖子里移开,对青鱼眨眼笑着,又在身上的袋子上摸了下,拿起条手帕,语气正经:
“刚才冒犯贵人了。”
红娘将手探在元芷的手腕上,随意的点了两下。
东街和西街其实只隔着一弯横桥,但是人的面貌却相隔十万八千里。
东街是平民百姓的住所,冷冷清清,路上大部分的人衣着单薄行迹匆匆,而桥对面的西街却热闹非凡,路上的行人衣着华丽脸上大都带着浮夸的笑意。
从东街到西街似乎连空气都沾上了热意。
“大大大。”
“小小小。”
“开。”
……
“世子,奴才求您了,今儿别去赌场了。”
酒醺醺的富贵公子抱着暖炉从元芷身边经过,白净的面上染了片红,脚步摇晃,似是随时都要倒地。
“福来,别…别跟着我。”
春日的风本来就大,打在元芷的面上,白纱轻而易举的被吹落,飘到公子哥的肩上。
公子哥醉着一双眼望了过来,元芷赶忙垂下眸子。
公子哥两指捏住白纱的一角,他似是怔了片刻,声音含着醉意:“姑娘,你的面纱掉了。”
元芷未抬头,俯身行礼道:“谢过公子。”
“对了,西望公子刚才给奴才说了,今儿请您去怡红院。”
公子哥没回答,晃着身子往赌场走去。
“世子爷,算是奴才求您了。明儿您还要去书院呢,今儿真的不能去了啊。”
等公子哥走远,元芷才抬起头,她的视线掠过公子哥的背影,却怯懦得垂下眸子。
她手里虽有李巍的画像,但见到真人,确实有些冲击。
吃喝嫖赌,样样都精。
看上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