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往左,有条路……”
他话音还没说完,又是一句高声的“李巍”。
年少时,也如同现在一样。
高而葱郁的树木是少女越不过的天埑,身后如影相随的狼群是少女逃不脱的噩梦。
少女听见身后半死不活的少年说“可以将他扔下去”的时候,其实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断。
她想活下去。
白玉似乎发现主人不在,开始狂躁起来,却只能听命的拖着身上的白眼狼往前跑。
白马身上的少女却闭上了双眼。
她想,
等她得救了,一定会回来救他的。
可是,她刚闭上双眼,脑海里就冒出一双眼睛。
于是,她又回去了。
那个傻兮兮的舍身救人的少年仰躺在树下,身上的白色锦绸全是污血,鸦青色的发带松垮的在发尾缠上一圈。
头狼几乎撕咬住他的脖颈,元芷却快它一步出手,将满身是血的少年拉上了白玉身上。
每每午夜梦回,她都能梦见一个少年,高坐于白马之上,身上的白衣与雪景融为一体,手心朝上对着她,歪着头笑道,眉目肆意:
“小姑娘,上马。”
少年的笑意转瞬即逝,变成了大片大片的血迹,高马尾上缠着的鸦青色发带被群狼撕咬起来。
每每梦到这里,元芷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至此,每日卯时一到,元芷便自觉醒了过来。
她一直以为她是害怕狼群。
很多年后,她才知道,她是怕他死去。
怕这世间唯一一个带她冲出黑暗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李巍!”
元芷只能感觉腰间的力道越来越松,她高声喊道,却难掩嗓音颤抖。
“李巍!”
她的声音蓦然变小,嗓音几乎微弱带着哭腔:
“我求你了。”
李巍怔住了,他下意识的重新拉住元芷的衣服。
被扔进深山的时候她没说“求”字,
与群狼斗时她没说“求”字,
被一手救下来的少年背叛时她没说“求”字,
被打骂被逼无奈身为女郎之身上街卖艺的时候她没说“求”字,
被亲生父亲当做棋子一样扔给他人时她没说过“求”字。
甚至,连哭腔都没真正的显过一次。
她惯爱做得便是,躲在人群背后,看着那些披着人皮却如同恶鬼的东西耍些低级的心计和手段。
短短十五年来,她所遇之人皆欠她良多。唯独他,是她欠他良多。
她自私,她利己,她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可是,坏人也会有自己想要的事物啊。
倔强又狠心的少女再一次产生了惧怕之意。
她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极为危险的抓紧李巍的双手。
“李巍,我们会活下去的。”
不是我,而是我们。
李巍心下震撼,求生的欲望在此空前到达顶峰。
他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勉强的拉住疆绳道:“元姑娘,你信我吗?”
元芷没说“信与不信”,她也紧握住疆绳。
李巍笑了下,似是扯动住伤口,他闷哼了声,又赶忙压住笑意:“那就往左。”
他隐约记得左面有条路,但是通往悬崖,只能赌一把了。
得他找到这次追杀他们的背后之人,势必让此人脱一层皮。
越过高大的树木,眼前却猛然豁然开朗起来。细碎的断石从悬崖上滑落下去。
元芷的瞳孔增大一瞬,她急忙的稳住疆绳,条件反射的调转马头。
李巍见她牵绳,连忙松开手。
追杀他们的人终于显现出了真面目。
大概有二三十个人,都穿着黑衣,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大片,通体锋利的长剑在阳光下显现出细碎的寒光。
李巍反握住元芷的手,他开口道:
“元姑娘,相信我吗?”
元芷点了点头。
剧烈的生死逼迫之下,她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腰间的手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跳入悬崖。
迟来的箭雨密密麻麻的射了出来,散落在他们的头顶。
李巍将元芷紧紧的抱在怀里,减少下降对她的冲击力。
皇祖父已经怀疑他了。
这虽是迟早的事情,但李巍也没想过这么快。他身边的暗卫都是一些掩人耳目的低等侍卫。
杀他,原来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竟然抱着一丝可笑的想法,连带着元姑娘同他一起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