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不必多礼,在下官职也不高,不过是占着东宫的名头而已,郭大人直接称我墨青即可。”杨青墨回礼。
“下官自从前日得知墨大人要来永新县考察农耕,便做了些准备,这些日子正好赶上七月稻秋收,大人可否要与我一起去田地里看看?”
师爷在一旁听到这句话顿觉不妙,自家县丞大人一心铺在政事上,是个废寝忘食的主儿,可这东宫来的司农使是个什么性子?如若和吴永春那帮子人是一丘之貉,岂不是又得罪了人?于是乎,师爷赶忙拉了拉郭溪的衣袖,在他耳边低语道:“大人,是否该让司农使大人稍作歇息?”
郭溪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瘦弱的司农使刚下马车,但未等他开口,杨青墨便给出了回应:“也好,劳烦郭大人带路吧。”
永新县耕地多,且靠近河流湖泊,在朝廷的鼓励下均种植水稻。今夏发生洪涝毁坏了不少庄家,灾害过后郭溪依着太子以工代赈的法子带领百姓疏通河道重整田地,并抢在立秋之前将七月晚稻插秧,才有了今日丰收的景象。
杨青墨在京中时,也曾跟随母亲去城郊家里的庄子上小住,自认为对于农耕之事也有些了解,可当她今日真正站在田埂上,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上百农人分散在田地里劳作。她看见年逾花甲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割稻谷,补丁都洗的发白的裤腿卷起,小腿上青筋垒垒,鼓胀如蚯蚓一般*。只见老农人左手抓起一把稻杆,一拢、一压,手起刀落就是一把子稻谷,又看见半大孩子帮着妇人费力地赶着牛车将堆满车斗的稻子运往打谷场。
牛车驶过扬起的灰尘呛得杨青墨咳嗽连连,郭溪看着这位细皮嫩肉又娇滴滴的司农使,心下有些不满。考察农事不从工部派人,派来个文弱书生有什么用?这手跟羊脂玉一样,能有什么经验?只怕又是上面下来跑一趟回去等着升官的。
虽然这么想,但郭溪却没有表现出来,官场多的是蝇营狗苟之辈,只要这位司农使不像吴永春那样贪得无厌草菅人命,也不必与他争些。
杨青墨自是不会知道郭溪心中的想法,她看着一望无际的稻田与忙碌的农人出神,眼前的画面给她带来的感觉无以言表,好像自己从前十五年的认知完全被推翻。那些盛在青花纹白瓷碗里的米饭,置在盏里的米糕是从何而来,她一概不知,就连那些在庄子里的记忆都被蒙上了一层轻纱,在那之下是洗净的瓜果与脱了壳的米粒。
她曾认为“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不过是为押韵而作,也曾认为“汗滴禾下土”是无稽之谈,在她前十五年的观念里,稻谷似是野蛮生长的,也不曾知晓农人们的生活是何等艰辛,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瞧不起的“何不食肉糜”之辈,竟是她自己。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杨青墨情不自禁的地想起白居易的诗句,郭溪在一旁听见也并未出声,因为他自己第一次来到田地里时也是震惊的模样。
二人就站在路边对着农田彼此沉默,直到一小吏急匆匆的声音将二人的思绪拉回:“大人!大人!王家老爹前来报官,状告,状告......”小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慢着点说,王家老爹状告何人?”
“状告他自己亲儿子,王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