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身边一直只有锦天。”
黎夕云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她嘴角微微勾起,不知是对金砖的不屑一顾,还是对自己的无声自嘲。
金砖顺着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满是泥泞的洼陷之中。
齐景绍知晓她不能接触梨花,便命人将院内的梨树拔了,此时只剩空落落的洞,在东宫御花园里甚是碍眼。
金砖再一回头,就看见黎夕云露出可怖的眸光,盯得她背脊发寒。
她不愿与黎夕云撕破脸,耐心劝慰道:“殿下救了我,没有多余的意思。”
“我凭什么相信你!”
黎夕云厉声质问,又忽然放声笑了起来,与平日柔顺的模样判若两人,看得金砖心惊。
金砖见她愈发激动,不自觉退后几步,可黎夕云的郁怒如山洪一样,喷涌出来。
“殿下为你拆的那株梨树,是我央求了许久才换来的生辰礼!”
金砖闻言脸色一变,难怪黎夕云这般恼怒,齐景绍是要害死她吗!
“你冷静一下,不是你想得那样!”
黎夕云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你让我成为整个汴京的笑柄,让我怎么冷静!”
金砖忙宽慰道:“殿下心里其实有你,她只是嘴硬。”
可黎夕云已经被冲昏了头,“人人都这么说,可我知道并不是这样!”
说完,黎夕云便生扑过来,一个世家小姐竟要对她动粗!
金砖堪堪侧身躲过,只以为黎夕云想挠花她的脸,可却被步步紧逼到湖畔旁边,这才明白原来是要推她下水!
“荒唐,我看你是疯了!”
黎夕云却暗暗嘀咕起来,“是你吧。”
金砖面上一白,刚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手腕却被黎夕云死死握住,下一瞬一股怪力传来,眼见就要跌入湖中。
趁着纠缠之际,金砖顾不了那么多了,将黎夕云也顺势带入水中。
接连两声“咚”响,湖面掀起巨大水花,本水平如镜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两人纷纷跌了下去。
清凉的湖水淹没过耳侧,金砖在湖中浮浮沉沉,一阵凉意从踵底直入心门。
她自幼在塞北长大,哪里学过凫水!
眼见湖水淹没头顶,她只觉得呼吸都成了奢望,都怪齐景绍,假湖为何要凿得这般深。
金砖卖力地朝着岸边游去,回头瞧见黎夕云呛了几口水,束好的发髻也散乱下来,贴在鬓边狼狈不已,还隐隐朝着湖心去的架势。
湖底的淤泥因她的扑腾污了一池水,金砖心里窝囊极了,从小到大哪有这般狼狈。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拼命地往岸边扑腾,眼见着马上上了岸,可黎夕云却表情惊慌痛苦,一连喝了几口水。
若是黎夕云有了个好歹,她也脱不了干系。
金砖当机立断背身朝着黎夕云游去,朝她施以援臂,可黎夕云看向她的一瞬间目光剧变,随之又转变成怨毒。
“果然是你!”
电光火石间,金砖才知道药粉被冲干净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黎夕云上岸,再想办法稳住她!
岸边不远处,齐景绍一身玄色蟒袍,微沉脸上的深邃眼眸目光灼灼,将适才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
拔了那颗梨树,确实存了让黎夕云醒悟的意图,可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竟敢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金砖浮浮沉沉之际,他已然看出她不会水,没想到她自身难保之下还要去救旁人。
不知深浅。
齐景绍负手而立,剑眉星目之下看不清其中暗含的情绪,对着锦天说道:“去拉她们上来。”
湖中的二人艰难上岸,捂嘴呛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齐景绍面不改色地走到她们跟前,黎夕云眼中染上一层希冀,带着欣喜说道:“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看来适才话还是说轻了,冷湖水也没让黎夕云清醒过来。
他将目光转到一旁的金砖身上,湿透的襦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风疹之症又因落水加重,脖子里泛着阵阵红意。
齐景绍冷声道:“孤看是白请太医为你诊治了。”
此话一落,黎夕云脸上煞白,身形不禁摇晃起来,看向金砖的眼神里似是淬了毒。
齐景绍眸中冰冷,转问黎夕云道:“你不是回太傅府了,怎落得这般模样?”
黎夕云神色大骇,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适才沉默的金砖往前走了一步,率先说道:“我适才失足滚入湖中,恰逢黎小姐路过主动相救。”
他这么好骗?
“孤看到是你救她。”齐景绍下颌朝着黎夕云,黎夕云也意识到适才她那一幕幕尽数被齐景绍看去,羞愧地低下头。
眼前二人均不说话,他目光锐利,在金砖身上停留一瞬。
“倒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既要去送死,孤就不该把你从塞北救回来。”
一阵凉风吹过,金砖冷得打了个哆嗦,齐景绍看到微微蹙眉,语气依旧犀利。
“还不回去更衣,难不成让孤再将刘院判请来?”
金砖诧异地看向他,似是没聊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殿下,黎小姐都湿透了,我先带她去更衣吧。”
“孤自会安排。”
他的话不容抗拒,可金砖却铁了心抗旨不遵。“不劳殿下费心了,还是我带黎小姐去吧。”
看来她们二人还有恩怨亟待解决。
黎夕云此时也是不敢造次,察觉金砖为她掩饰,也目光恳切地看着他道:“不劳殿下费心,夕云便跟着金砖姑娘更衣吧。”
齐景绍微颔首,金砖便搭上黎夕云的手腕,朝着后院走去。他面若寒蝉,瞧着二人背影消失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