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铃阵阵，微风徐徐，沈行舟一身玄袍站在屋脊上，遥看着圆月。亭下烛火晃动，下人来来往往，好似都看不见他一般。他脚尖轻点，飞身跃下，屋内的人影忽大忽小，似乎正在烛台前写什么。
他推了门而进，踱了两步，道：“陆太傅这屋内陈设品味颇好。”
正在写字的陆云起闻言手中一抖，笔尖儿用力，在纸上留下好大一团墨迹，“你？竟敢擅闯朝中重臣之府？”
“朝中重臣？”闻言，沈行舟好似听见了什么十分好笑的趣闻一般，他拿起黄花梨架上的一尊彩绘漆金弥勒佛像，笑成道：“你这般杀生无度之人竟然也会信佛？礼佛之时可真会有片刻敬畏之心？”
“你要做什么？”陆云起放了笔，身形晃到一旁的架子附近，手指握在剑柄上。
沈行舟眼都未抬，一面端详着佛像，一面衣袖一甩，白色的折扇便随风而去。陆云起躲闪不及，手腕间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沈行舟稳稳接住了扇子，瞅了瞅，嫌弃道：“脏了。”
陆云起捂着手腕坐了下去，垂首而问，恶狠狠道：“沈行舟，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那日你与阿月说了什么？”沈行舟将佛像摆回架子上，继续缓缓道：“算了，至于你到底与她说了什么不重要。我只知道，她现在想要杀你，我按着她的想法照做就是了。”
他的身影越来越近，陆云起抬眸看着他，嗤笑了声：“你杀我？我可是朝中一品大臣，你竟敢杀我？”
沈行舟握住了刚刚陆云起想要拔的剑，剑身缓缓出鞘，那声音在这房间之内犹如丧钟一般，“那陆太傅要不要打个赌，看看我到底敢不敢杀你？”
长剑出鞘，剑影闪过墙上的书架，闪过佛像，闪过烛台，兹啦一声，闪过了陆云起的胸膛，那鸦青色的绫罗长袍裂开，胸口绣着的如意纹被斜劈两半，透着被血色浸红的里衣。
陆云起佝偻着身子，瞪着沈行舟，嘴里不可置信道：“你…”
“瞧把陆太傅吓的，阿月都说了她要亲手杀了你，我是万万不能动手的。再说陆太傅自诩朝中重臣，丧葬这头等大事，也要和嫁娶一样，选个黄道吉日，大操大办，风风光光才好。”沈行舟矮了矮身，挑着眉看向陆云起。
陆云起闷哼了一声，捂住了胸口。那日徐君月已是与他斗了一番，他武功不如她，虽然她手下留情，但他也是受了些内伤，如今又皮开肉绽，他当真有些撑不住，身形一歪，碰到了一旁的雕花立架，上面摆的斗彩莲花瓷瓶咣当一声砸在地板上，碎片一直飞溅到了沈行舟脚边儿。
“陆太傅，你好事将近，我可是备了一份厚礼的，怎么着也得看了礼再说。”沈行舟直了身，手腕一挥，长剑直接贯穿了陆云起的手臂，“朝上诸事繁杂，陆太傅近日太过劳累，该好好休息，迎接大婚了。”话落，他展了扇，扇面荡起来的风，吹起了他额角的发，睥睨着地上窝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陆云起。
陆云起此时已是面无血色，他抖着唇，只不过吐出来的都是些气音，沈行舟听不清，也不想听。
“沈某劝陆太傅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万勿得意忘形。否则你现下拥有的一切，什么名声，什么权势，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沈行舟拔了剑，伤口处鲜血直流，顺着手臂流到了地板上，淌了好大一片。
“你就不怕我明日上疏奏禀圣上？”陆云起看着沈行舟的背影，从牙缝中露出了一句。
“这主意不错，陆太傅可以试试。”沈行舟回身看着他，嘴角上扬。
他推门而去，直到出了陆府，他紧握折扇的手才松了松，他这才意识到，怒意翻滚之下，他的手太过用力而发着酸。一想起徐君月这些晚，夜夜梦魇，他心就跟着难受。没有一时一刻，不想活剐了陆云起。
罢了，就容他再多活几天，现下就这样让他死了，真真是太便宜他了。
路两边的树蓊蓊郁郁，一丝薄云缥缈在月亮上，忽明忽暗。沈行舟步伐减缓，心里也跟着平静了许多，他的阿月眼神尖，他现下这副样子，定是瞒不过去的，他不想教她再担心什么，于是又绕着长街踱了两圈儿。
原本打算着回了府先去洗漱，换了衣装再去见她，却不想他还未到府门前，就看见她坐在台阶上，手里把玩着片叶子在指尖捏着转圈，他的步伐停在了几步之外。
“沈郎，你回来啦。”她见他回来，一手将叶片扔了，朝他奔来。沈行舟展了臂，将她接到怀中。
“怎么在这儿坐着？”沈行舟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发顶上。
“想你了。”徐君月仰了仰脸儿，带着笑声。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用过晚膳后心里就一直打鼓，她担心他出什么事，太阳刚没了稍，就坐在府门前等他。
闻言，沈行舟心底一暖，笑意从心尖儿爬了上来。可是两个人并肩走了进去，灯烛一映，沈行舟开始担心身上会否溅上了陆云起的血迹，总觉得心底膈应，便哄着她，教她先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