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月末,雨晴烟晚,第一批的杏花已经开繁。花朵聚在枝头盈盈欲坠,如初雪压枝,风一吹翩翩而下,落到地上铺成厚实松软的一层花床。
萧泠换上了一身轻薄的十样锦春衫,百般聊赖地趴在朱红色的雕窗上。鲜明活泼的浅粉色融在满园春色里,在这一小方窗框的世界里犹如一幅春日风景画,美不胜收。
距离上次进宫已然过了半月,霍骁进了暗卫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在萧泠面前,宫里也没有传来有关盛玄胤的什么消息。半月以来,萧泠实在是闲的没事干,于是干脆撸起袖子做回了老本行,以“沈弱安”为笔名写起了小说,也就是古代所谓的话本。
萧泠可不管剧情俗不俗套,什么玛丽苏重生打脸全给搞进去,反正就是怎么写着爽怎么来,反正她也不是以此为生。
可事实证明古代人很吃这一套。萧泠才出了一本短篇话本,不到半个月就席卷了整个蛰京城话本界。如今的酒楼说书都会提起她的那本《重生女将复仇路》,“沈弱安”一时竟成为蛰京城里最受欢迎的话本写手。
萧泠实在是没想到,在二十一世纪屡次扑街的她,居然在古代小火了一把?
但话本完结后,生活再一次回归平常。
没有手机,没有游戏,萧泠觉得自己在这里真的活不下去。
她扣着窗棂上的边角处,一时觉得无聊至极。豆蔻见她在窗边趴了一上午,好说歹说硬是要劝她出门走走,美名其曰“散散心”。
说起出门,萧泠突然想起自己已然有半月没有去南风馆了,也不知道她让老鸨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于是趁此机会,萧泠又一次乔装改扮,带着豆蔻来到了南风馆。
十几日不见,老鸨依旧那么精明。萧泠只是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她便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派人安置好豆蔻,随即带着萧泠上了楼。
萧泠也不再客套,直奔主题:“托妈妈办的事,如今进展如何了?”
老鸨动作娴熟地为她摆杯煮茶,笑道:“姑娘想知道什么?待我为姑娘细细道来。”
“霍骁和盛玄胤。”萧泠说着,伸出两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微沉:“知道什么便说什么,越多越好。”
“如此这般。姑娘,可不怨我不尽心办事,那霍骁一介草民,实在是难以打探过往消息,只得知晓他似是父母双亡,如今只身一人存活于世,无依无靠。”
老鸨说到这儿突然停顿了一下,转而改口道:“那倒也不是,如今他有了姑娘的扶持,也不能算无依靠了。”
萧泠听着她的话,眉头微皱,连忙问道:“那盛玄胤呢?”
老鸨闻言犹豫了一瞬,继而捂嘴笑了起来:“这位漠北质子,可就有意思多了。”
她转动着眼珠,声音有些尖锐:“姑娘有所不知,漠北国多年来与我商丘为敌,双方水火不容。直至两年前魏老将军领兵与漠北军战于双厄野,大败漠北,这才灭了那漠北的嚣张气焰。大战过后,漠北为停战主动求和,派二皇子盛玄胤前来商丘做质子,并答应每年向商丘上贡珠宝钱财。”
她说着,抬眼偷偷瞄了萧泠一眼。见萧泠真是一脸严肃认真的在听,转而继续道:“话说这漠北二皇子,也是个可怜人物。”
萧泠追问:“何以见得?”
老鸨解释道:“漠北成立之初,内斗严重,兄弟夺权,自相残杀。如今的漠北皇帝杀光了所有的兄弟,最终才得以登基,建立了漠北国。”
“漠北地处大漠,常年风沙飞雪,生活条件及其恶劣。漠北皇帝崇尚武力,漠北民众野蛮粗鲁,烧杀抢掠样样都干。而出生于漠北皇宫的二皇子盛玄胤,却是生的一副人人见而怜惜的好皮囊,肤白胜雪,青丝如墨,与其他皇子截然不同,却也因此从小便遭到兄弟姐妹的排挤和针对。”
“传闻盛玄胤的生母丽妃是前古晏国的贵族,古晏国灭后,丽妃流落异乡,因其美貌被漠北皇帝看上,于是被强行虏回漠北皇宫,直至诞下二皇子后自缢而亡。”
老鸨说着,突然凑近到萧泠耳边悄声道:“其实,市井上还有一个传言,不知消息真假。二皇子在漠北不受待见人尽皆知,但还有一些流言蜚语,说是漠北皇帝对二皇子……有超出父子亲情的感情。”
“……?”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萧泠双眼猛地睁大。她扭头看着告诉她这个惊天消息的老鸨,提醒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被别人听见了……”
老鸨闻言哈哈大笑两声,抬手软绵绵地拍在萧泠肩膀上:“姑娘放心,我既然收了你的钱,就一心一意只为姑娘办事。至于今天这些话,我自然会全部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有剖开见日那一天。”
萧泠垂眸略一思忖,起身砸下一个绣有金丝银线的钱袋,道:“也罢,你继续盯着城内外来往的人,最好是多帮我打听点有关盛玄胤和漠北的事,事儿办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
老鸨听见这话脸都笑开了花,连忙伸手将钱收起,“哎哟哟”地一甩手绢:“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收了钱哪有不办事的道理,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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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泠走出房间,布满红色帘幕的大堂混乱嘈杂。她摇开折扇半遮面,沿着楼梯缓缓下了楼。
被老鸨安排坐在门口旁边的豆蔻一脸慌张,见萧泠出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向她疯狂招手示意。
正当萧泠准备走过去之际,突然左手广袖被人拉住。萧泠回头一看,却见一袭蓝色浅到发白的衣衫,与这鲜艳热闹的厅堂格格不入。
萧泠看清来人,只见他高高瘦瘦的个子,长发随意地向后扎成一个发束,眉头舒展,双眸清明澄澈,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透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伤感和忧愁。
萧泠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一时有些懵圈。那人见她这个反应,于是低头拱手道:“在下宋非晚,幸得公子谬赞。”
萧泠猛地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宋非晚?你能听见?”
宋非晚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本不聋,只是后天失聪……我听不见公子说话,却能看懂口型,可以大概推测公子想要表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