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站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见萧泠和宋非晚聊起来了,便又只得讪讪坐下。
萧泠看着面前这个举止行为温柔似水的男子,一时无言。
先天健全,后天失聪,这样一个人,居然在短短几年内便学会了分辨口型,还弹得一手好琴,可命运却偏偏如此捉弄人,让他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简直是……天妒英才。
萧泠无声叹息一声,随即朝他微微一笑,放慢语速道:“何来谬赞一说,君本佳人,即使在这泥泞之地,也掩盖不住你的光华。”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几锭碎银,二话不说便塞进宋非晚手里,语气轻缓却又态度强硬:“拿着,不必多言,就当是我听曲的报酬。”
宋非晚握着手中碎银,愁容满面:“我沦落风尘这么些年,公子是第一个认可我曲子的知心人。”
听闻此言,原本已经转身的萧泠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宋非晚勾了勾唇角,笑容苦涩。
“他们都说,我一个聋子想弹琴,就好比瞎子摸象,永远局限在自己的世界中,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弹得有多难听。”
“聋人弹琴……本就是疯癫之举。”
这句话就像一根尖刺,狠狠地扎进萧泠的心脏,让她整个人心猛地一疼。
她转身走向他,抬手拾过一旁桌上的纸笔,一笔一划写出两行字。
萧泠放下笔,举起纸张放在宋非晚面前,声音掷地有声:“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这是曾经一位前辈说过的话,即使他被世人所不理解,所排挤,所嗤笑,他也没有放弃坚持自我。”
她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所以,不要随便放弃自己的初心,尊崇内心就好。”
萧泠放下纸笔转身离去,宋非晚站在原地,良久,他才终于收起纸张,朝着萧泠离开的方向深深行礼。
萧泠走近门口时,还有两三个小倌围着豆蔻喋喋不休地在说着什么。萧泠无声走上前,只听得那几人正小声讨论着近日蛰京城中新出的话本。
一个红衣小倌道:“要我说,沈先生写的话本还真是精彩,特别是复仇那段,我看得可带感了~”
“就是最近城中流传甚广的那本《重生女将复仇路》?”
另一个紫衣小倌也来凑热闹:“什么什么?我也要听~”
“……”
萧泠无言走过。
被一群热情的小倌包围的豆蔻一脸不知所措,见萧泠出来连忙起身,谢绝了一众小倌的挽留,跟着萧泠匆匆逃离了现场。几个小倌“哎呦哎呦”地叫唤,毫不遗憾的模样。
走出南风馆,萧泠抬头,望着这满天绵云,轻叹一声。
“造化弄人……老天爷,你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豆蔻一路小跑着跟上,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公主这么惋惜宋公子,为何不将他也收入公主府?”
萧泠开口,声音清冷:“这天下可怜之人多了去了,我可能将所有可怜人都纳入我府中?”
“再者,他不是男主,自然没有主角光环,也不值得我去花太多心思。”
“哦……”豆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萧泠来到附近的一条小巷里,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萧泠一声令下:“起驾回府。”
与此同时,皇宫幽里居。
一个走路顺拐的太监骂骂咧咧地提着食盒来到幽里居门口,动作粗暴地取出碗就往门里送。
里间的盛玄胤坐在院中,见他将碗里的食物都洒出了,便伸手指向食碗,声音清冷温和:“食物洒了。”
顺拐太监狠狠地啐了一声,伸手便直接将洒出来的食物全部捡回碗里,趾高气昂地说:“这不就好了吗,一个战败国的质子还真她妈矫情。”
盛玄胤低头注视了已经完全沾染了泥土和灰尘的米饭和食物,缓缓抬起头,声音依旧温和,但有些阴沉:“我再说一遍,这食物洒了。”
顺拐太监今日是替人当值,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他遇到这么个事刚好可以拿盛玄胤当出气筒,没想到盛玄胤却抵死纠缠。他瞬间有些恼羞成怒,猛地一脚踢翻食盒,大声怒骂道:“洒了又如何?我就是故意洒,你又能奈我何?一个被漠北抛弃的质子,先摆清你自己的身份,在考虑考虑有没有资格跟我说话!贱种。”
听见最后一个词时盛玄胤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他薄唇微抿,藏在袖子里的手掌紧握成拳。
顺拐太监发泄完感觉心情好多了,于是嗤笑一声,捡起食盆和碗就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嘲讽一句:“真不愧是漠北和古晏生的杂种,真她妈晦气!”
顺拐太监大摇大摆地离开,盛玄胤缓缓抬眸,一双凤眸此刻却染上了熏红,目光中充满了杀气与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