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微风拂过,灌入他宽敞的袖袍中。盛玄胤低垂下眼睫,缓缓抬手挽起广袖,语气极为轻缓:“飞影,你自幼跟在我身边,至今已经十一年了。我自然明白你的忠心,但是绝对不要自作聪明。类似今天的这种事,没有下次。”
已经做好受罚准备的飞影闻言猛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拱手道:“……谢殿下!”
他身后的一群黑衣刺客也齐齐垂首:“谢殿下!”
盛玄胤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飞影会意,转身朝众人做了一个手势,随后一行人纷纷后退几步,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河对岸的烟花早已燃尽,整个夜空黑霾缭绕,昏昏沉沉地压下来。转瞬之间河边又只剩下了盛玄胤独自一人,他背脊挺直地站在岸边,只觉恍如隔世。
他没有说话,就一个人再河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烟灰冷透,久到星落成河。
久到天边逐渐开始翻出一线鱼肚白,盛玄胤才恍然若失地开口:“我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是喜欢。
—
萧泠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
如霍骁所言,待到她醒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盛玄胤安然回到了府邸,而霍骁早已跪在萧泠门前,待到萧泠起床一推开门阀,便看见了再门外贵了一夜的黑衣暗卫。
萧泠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冷淡:“自己下去领罚。”
说完,萧泠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绿罗裙角擦过霍骁跪在地上的膝头,没有一丝停留。
霍骁又在门前跪了一会儿,随即迅速起身消失在了院中。
等到萧泠刚一走出院门便撞上了火急火燎赶来的豆蔻,豆蔻抬头一看是萧泠,瞬间紧张得结巴:“公,公主……”
萧泠眉头微皱:“慌慌张张的是在干嘛?”
豆蔻满面愁容,一张连萼般的小脸上眉头都快要拧在一起。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几欲启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公主,您听奴婢说,您千万千万不要着急。”
萧泠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先不要着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瑶华宫。”豆蔻略一停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似地开口:“是瑶华宫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后娘娘于今晨突发腹痛,经过御医两个多时辰的救治,最终……最终还是保下了皇后娘娘…… ”
听见前面几句话的萧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听闻皇后无事这才微微放松了些:“保下了……保下了就好……”
萧泠说着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抓住豆蔻的手臂:“母后安然无恙,那她腹中的胎儿呢?”
见豆蔻不语,萧泠紧张得嘴唇都在颤抖。她抓住豆蔻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收紧:“本宫问你话!我母后腹中胎儿呢?”
一直以来萧泠都是一个端庄高傲的公主形象,即使那次意外落水后萧泠性情大变,但在豆蔻面前她此般模样还是第一次。一时间豆蔻有些不知所措,连声音都颤抖起来:“皇后娘娘需要静养,小皇子……小皇子胎死腹中,众御医合力救治都回天乏术……”
耳边“轰”地一声响,豆蔻后面说了什么,萧泠已经听不清了。她几乎是木然地,眸光空洞地喃喃;“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
“怎么会”三个字一出口,萧泠一时间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于是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脏猛然一紧,疼得萧泠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弓着身子蹲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漫过了她的神经,使得她整个人都忍不住蜷曲在地上,不住地发着抖。
刚醒过来的萧泠一整晚和一早晨滴水未进,本就精神不济的她猝然见听闻这个消息,巨大的打击使得她再也承受不住,于是刚清醒不久的萧泠浑身一软再次倒了下去。
身后豆蔻惊呼出声,在最后一丝意识消散之前,萧泠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后一阵细微的风吹过,那令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是盛玄胤。
她已然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而是本能地,吃力地抬起手,在一阵迷茫乱晃后抓住了他的手。
“盛玄胤……”
萧泠嗫嗫着开口,眼睫一颤泪水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滴在盛玄胤的锦衣布料上洇染开来。
她说着,嘴唇细密的颤抖着,连声音都忍不住染上了一丝哭腔:“盛玄胤,我没有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