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莫城高架桥的高速路上聚集而来的警察越来越多,一辆辆警巴将荷枪实弹的警察送进密林深处,巡查那几个歹徒的踪迹。
就连刚刚在场的大部分警察也纷纷加入了搜寻队伍,现场只剩下一些医护人员,和以路克为首的驻华大使和外交部的人,还有陆秋原他们那些文官。
华国对于这次理间深秀的遇袭事件给予了足够的重视,虽然这可能也有本国的因素在里面,但理间深秀再要拒绝的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是以理间深秀点了点头。
“我的荣幸”。
然后他含笑向站在朱鬼柳身边人高马大的郭斯嘉也点了一下头。
一旁的家族医生将特警加快送来的药品注射进了理间深秀的手臂里,“殿下,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您就能活动了”。
那个医生轻拍了下理间深秀的手臂道,使药效加速,然后退到一旁,随时待命。
刘凤瑶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法等到送理间深秀回大使馆的那个时候--因为理间深秀坚持自己堂堂正正走进他的大使馆里。
所以他们还要在这个空旷的风中继续再待一个小时左右,等到他可以动弹为止。
只不过再过了一会,救护车也离去,只留下一个轮椅--也就是理间深秀坐着的那个,整个路面空荡荡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那样。
驻华大使路克吩咐一干手下先回大使馆安排,朱鬼柳也一直都想先回警局,然后再回她警局的公寓的。
只不过现在她有个保护重要人物的“保镖”身份的存在,只好留在原地,请郭斯嘉回去帮忙带她的一些生活用品。
本来郭斯嘉是不愿意离开的,但当朱鬼柳拿出她的公寓钥匙后,郭斯嘉就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听她吩咐。
朱鬼柳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也知道按照他们如此好友的关系有一些举动并没有什么不妥,所以只在他要驱车离开的时候,她凉凉一句,“希望我没说的那些地方,不要乱动。不然的话……”。
朱鬼柳冷哼一声,郭斯嘉则逃之夭夭。
但不知为什么,理间深秀却看出了他分明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他收回目光,用已经能动弹的手试图举起叉子,把刚刚大使馆才送来的餐盒里的西国卷面卷起来,因为他实在太饿了,有二十几多个小时没有进食过了,自然忍受不住。
理间深秀一向晕机、晕船、晕车,但没有人知道。
所有人都觉得他脾气虽好,却难以接触。不过那倒真不是他想这样的,只是每次他需要出行时,他都要忍受那种从胃囊深处想要呕吐的欲望,还要保持礼仪得体的话,当然不会有怎样的好心情。
而且从昨天开始他就没怎么进食了,更别提他们的车被逼进莫名的道路后,不得已开进森林里,他还被打了药剂,一动都不能动地看着那些人对他的侮辱......光要克制他精神上的愤怒就已经要消耗巨大的能量了,他又如何能够再抵御其他的事情呢?
所以即使在刚才,虽然有不知名的水果吃,他也因为无法自己动手而拒绝进食--因为他的骄傲让他绝对不会像个三岁小孩那样,乖乖坐着,等着投食。
只是,那透着麦黄颜色的西国卷面裹着浓浓的西红柿甜酱,加上许多精致的生食佐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理间深秀喉头滚了滚,无奈手却没那么灵活可以把它送进嘴里。
理间深秀正和卷面做着斗争,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有些挫败。
突然,餐盒上一片阴影覆盖了过来,一双修长的手将他的餐盒和手上的叉子取走了。理间深秀不由地沉了脸抬起头,他刚刚和守卫说过不让任何人靠近了的……
只是他刚抬起头,在月光下卷着喷香四溢西国卷面的叉子就举在了自己的面前。
朱鬼柳明朗的眼眸一眨,“怎么,你不吃吗?”。
路克早就和那个女管家走到一旁,商量关于选取新的仆从、和朱鬼柳这些新保镖住房的具体事宜。
这时候可没有人帮她翻译了!
而理间深秀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朱鬼柳似乎反应过来他听不懂她的话后懊恼的神情,鬼使神差地就微微张口,将叉子上的卷面咬了下来。
理间深秀进食的仪态很优雅,即使他饿的要命,也还是慢条斯理的,两片薄红色的嘴唇轻轻触碰,他慢慢地将一口卷面咽了下去,然后抬眸看了一眼她。
朱鬼柳使叉子卷面的技术甚至有可能比西国人用的还好!因为她将叉子按在其中一点上,顺时针旋转,卷三至五个圈就能拿起一根春卷般大小皆宜的一叉子卷面,利落地放进他的嘴里,然后等他咀嚼完了才继续卷下一个。
周围西国大使馆的护卫,和刘凤瑶留给她的华国警卫都待在三米远的地方形成一个朝外的圈,所以没人看......估计也没人敢盯着看理间深秀被“投喂”的场景。
卷面不多,理间深秀很快就把把它们扫荡完毕。只不过朱鬼柳正要将盘子放在一边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理间深秀正眸色深沉的看着她。
朱鬼柳被那深邃带着炙热的眼神看得一下子呼吸窒住,莫名地心头火热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觉得被冒犯的不适。
只不过然后她才发现理间深秀并不是那个意思。因为当她手中的餐盒移动时,理间深秀的目光也跟着移动,却是看着餐盘里的东西。
朱鬼柳手中的西国卷面并不是只有卷面,而是生肉加上碎香叶,橄榄油,和煮熟凉过的卷面搅拌的餐点。
这是一份地道的西国美食,特别适合携带和制作,所以大多数西国人都很喜欢这种美味。
但这对于饮食习惯完全不同的华国人来说,尤其是朱鬼柳,却是一道完完全全的黑暗料理--怎么面里会有粉红色的生肉,不知道会不会脏……哇,那香叶怎么看起来那么不新鲜哦,而且里面的油都没有热过就这样吃下去不会坠得肚子疼?
朱鬼柳在喂理间深秀的时候,因为她本人是几乎从没有吃过生的食物,本想叫理间深秀不要吃的,可是看他饿极了,所以只好在拨弄卷面的时候,才把那些东西都拨到一边去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那么点卷面怎么可能喂饱理间深秀那么高大的人?虽然加上那些生肉什么的分量,倒是可能足够......而理间深秀刚刚那看她的炽热目光,大概就是想让她把生肉也喂给他吧!只不过她自己从没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所以才会误解了的。
只是,看着那生粉的肉,连生鸡蛋生黄瓜都不会吃的朱鬼柳眉头皱了起来,喉头滚了滚,瞬间觉得什么都不好了。
看了看理间深秀有些带着迫切的眼光,朱鬼柳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种饮食差异的文化,只好兀自先稳了稳自己刚刚被他看得乱了一拍的心绪。
只是看理间深秀认真看着自己那一副可怜兮兮的可怜模样,朱鬼柳正想忍住自己心里的不适感,“大发慈悲”喂他就是了,可正当她想动作的时候,远远就听到路克和那个女管家走来的声音。
朱鬼柳可不会给女管家“说三道四”的机会,因为她看起来似乎就很有“尊卑规矩”。所以,没管吃的正饿的理间深秀,朱鬼柳不动声色地把餐盒又塞了回他的手里,然后起身朝路克迎面走去。
“路大使,还有点时间才能启程。所以……我想先回车上休息一下”--这样不会不可以吧?朱鬼柳道了一声,看都没看一样站在他旁边的女管家。
朱鬼柳是实在不想和她待在一起——因为她的盛气凌人会让她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至少在最近几天都会。
路克是个年轻、五官深邃的西国s国人,眼珠是少见的透彻蓝眼睛,像某种令人危险的动物眼珠一样,会有种不自觉吸引人看进去的魔力。
但朱鬼柳没有看他的眼,只是视线看在了他的下巴方向--这是她向来和人说话的方式态度,只不过很容易被人误解为漫不经心罢了。
或许是她的话有些直接,于是那女管家的目光顿时就带着点不满了。那不满已经很表面了,不像是她这种擅长处理各种事务的能人会泄露出的神色,所以朱鬼柳明白这是表达给她看的。
只先不说刚刚那个女管家才经历了那些屈辱的事后,还能有这么快的恢复能力,就依照她的身份和能力来说,她这么对朱鬼柳的态度,可有些忘恩负义——虽然看起来朱鬼柳的确是没尊重他们的一国大使。
不过路克看起来倒没介意,只是点了点头,温声温气地,“好,那么待会要回大使馆我再叫你”。
朱鬼柳于是微微欠身,朗朗朝高速路的临时停靠点走去。
她的车刚刚是停在两座山的中段,离这里的山腰还有一段距离。
脱下外套,穿着紧身牛仔裤和棉短袖的身体显得更加瘦挑了些,朱鬼柳人和匆匆赶去理间深秀那边的人们背道而驰。
等到路克走到理间深秀旁边时,在旁看到了一切的理间深秀已经将餐盒里的生肉吃完了,然后他捻了张干净的蓝铃花手帕,擦了擦唇角,随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女管家。
女管家双手捧着却一时不察,餐盒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她立刻弯下背脊请罪,理间深秀却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而后在他的示意下,路克将轮椅推上高篷车里,和他秘密谈话了许久。
而女管家则留在原地收拾那个摔得七零八落的餐盒碎片。
待到星月的轮廓已经消散,稍歇了一会的朱鬼柳怔怔地看着遥远天际逐渐锃亮的天色,看着那种纯净,她不由地有些发呆。
从后视镜里看到遥遥走上来的路克和女管家,在他们还没到的时候朱鬼柳就推开了车门下车。
“要走了吗?”。
朱鬼柳一手撑在车顶上,淡淡地问,光线落在她的侧面,打出一片阴影。
路克含笑点头,“是的,你可以走了吗?”,声音颇为儒雅。
朱鬼柳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车,“那我就开自己的车去吧?”。
说罢,朱鬼柳就想钻进车里,那个女管家却着急地说了一句什么,路克就拦住了她。
“请等一下……嗯,月见在向你说抱歉”,路克歉然对她翻译道,“她说刚刚她并不是有意那样喊你的,只是因为要在所有人面前维护殿下的体面才会这样做……”。
朱鬼柳静静地听完了她的话后倒是一愣。
毕竟朱鬼柳是那种就算有人奚落到她面前,也只是会想要避开的人,所以她并没有什么想责难她的意思,只是不想和她接触而已。
华国人习惯远距离处理事情,并且做什么事情都很有隐晦意味。但大约是很少人会这样直接道歉——就像她自己,即使觉得抱歉也只是会用行动作为补偿而已。
是以那个女管家月见突然这么来一下,朱鬼柳倒是愣了很久,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因为她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此时竟一时间还觉得自己过分了起来,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寂静了一瞬。
然后她才咳了一声,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
朱鬼柳点了点头,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就打算还是启程吧!
说完,她就打算要坐进车里。
却没想到,路克一下子伸手抵住她要合起的车门,好笑地一声。
“看来理间说的没错,你一点都身为随行护卫的意识都没有”,路克一边摇头。
“我想,作为王子的护卫,你大概需要很清楚的一点……呃,还是这么来解释吧!夸张点说,理间王子在华国期间,就算上厕所,你也是要跟着的--虽然这对你来说很苛刻,但职责所在的话,没有宽容的底线”。
路克的最后一句话隐隐透出了森然的威严,朱鬼柳愣了一下,有些不悦被这样对待的态度。但她并不是真的小孩,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所以她直起了身子,抿了抿唇,道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那么,路大使,那就请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朱鬼柳淡淡一句,静立一旁,然后掏出手机,打给拖车公司把她的车拖回警局。
女管家已经先行一步朝山腰那边回去了。
朱鬼柳甩了一下头,正要向前走去,却不料路克莫名其妙地突然凑近她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姓Fiang”后疾步离开--大概是看清了她眼里对他态度的不悦才会这样吧?
朱鬼柳心想,不禁摸了摸被路克喷洒在脖颈边的似有若无热气,有些茫然地,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了结了那通拖车公司的电话。
当理间深秀从高篷车上走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是透明的亮色。
朝辉升起,他正好看见朱鬼柳蹲在路边,开着高速路的水龙头捧起一把水洗脸。
可能是昨夜超负荷的劳累,当时没什么,可现在朱鬼柳的手却在酸痛得发抖似的。掬起水却又撒开了去,清水从指缝间流走,顺着紧致纤细的手臂滑落,一颗颗停留在细腻的肌肤上,洁白晶莹。
他们大使馆专用的加长版西国箭头座驾已经停在高篷车旁边。
朱鬼柳洗手的间隙,余光瞥到理间深秀站在车沿上,正要下车。
但理间深秀却似乎是药效刚过,身影还有些不稳,扶着车门的手有些松了,怕是要掉下来的样子。
一向反应敏捷又无防男女的朱鬼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站在高篷车后门下,高高地用力托住理间深秀手肘。
因为高篷车离地有50厘米高,朱鬼柳又极怕他从车上栽下来,只好用肩膀的力量去承住他的身体,看上去反倒像是在抱着他的腰臀那般暧昧。
朱鬼柳和理间深秀的身体在触碰的那一瞬间都是明显一僵,很不好意思。
不远处的路克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连忙过来,将理间深秀扶了下来。
朱鬼柳见此忙松开了手,退了两步,转身把高篷车的两扇门关了起来。
而坐上轿车里的理间深秀注意到,朱鬼柳又去水龙头那里洗了一下手。
她的样子很是自然,所以理间深秀猜测那可能只是她的习惯,就是有洁癖的那种,无论接触过什么东西都会洗一下手的样子。
虽然理解,可他的眉头还是不由地皱了一下。握了一下残留温暖温度之后的冰凉,他伸手将车窗移了上去。
朱鬼柳坐上了副驾驶后,车行了一段,因为理间深秀没有说话,空气有些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