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鬼柳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寂,觉得如坐针毡,然后她看向坐在理间深秀旁边的路克。
“路……大使,我想问一下你们这次需要……嗯,没,没什么”。
朱鬼柳说着话时,回头突然看见最后排的女管家月见看着她疑惑的脸就住了嘴,尴尬地笑笑。
她本来只是想问一下他们这次会在华国待多久的,她也好做打算。
不过她突然想起,她这么问要是被认为有赶人或者打探国家机密的嫌疑可就不好了。
所以不管路克疑惑的眼神,朱鬼柳折回身坐好,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需要做人做成这样--一言一行都需要小心翼翼,就怕做错了什么似的。
路克听着她的欲言又止,闪了闪流光潋滟的眸,仿若不经意地刻下一层幽远。
因为时间相隔太近,不便来回,朱鬼柳就直接通知郭斯嘉就带着她的东西,和手下先到大使馆等她会合,然后再做打算。
一路上,理间深秀阖上双眼闭目不语,端的是一派天然自成的贵气。
而路克也坐在中间一排的座位上,只不过眼睛向窗外看,看着车窗上在白天无比亮洁的景色飞逝后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管家月见和司机自然尽忠职守,一个目光不离地看着理间深秀,唯恐他有什么需要,而一个自然是尽力开好车,与车前车后保护的箭队配合,努力不再发生像昨天那样被逼入莫名公路的后果。
然后就这么,朱鬼柳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看着前方笔直宽敞道路,有些郁闷不已。
怎么就感觉好像莫名其妙的,她就要与郭思嘉一起,加上西国护卫和华国派的警卫,就这么组成了无比奇怪的组合模式,然后还要走完接下去理间深秀在华国的日日夜夜呢?
Kind of difficulty question.
朱鬼柳他们的车队到达西国大使馆的时候,已经是天明大晴。
汽车行驶过一大片庄园附近的时候,高树耸立,花团锦簇,竟意外是一副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模样。
而大使馆门外一排排、排列齐整的皇家宫廷女仆阵势,让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朱鬼柳有些讶然又震惊--她实在闹不明白,事情怎么好像自己也突然就这样莫名享受了一把被人如此弯腰的感觉,有些浑浑噩噩地下了车。
目光所及,全都是异国面孔的陌生与某些莫名的惶然。所以朱鬼柳跟在理间深秀后头走的时候,还一不小心差点被铺满绵软红毯的阶梯绊倒!
要不是她急中生智地一侧身,稳住了身形,她就会把高高走在前头的理间深秀给扑倒了--那可就真是世纪一大祸事了。
暗暗缓了口气,朱鬼柳缓了缓脚步,跟在了路克他们后面,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边她这二十多年从未看过的一切。
其实朱鬼柳以前有从历史书和杂志上看到过--有关于西国风情的介绍,不过她一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也不怎么关注。而她本人又实在讷于交际,也甚少出行,却是从来不知道,就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居然有这么一座极富西国风味的本土建筑!
西国的宫廷建筑大都繁华馥丽,金碧辉煌,很是宏伟,是以就连他们的大使馆也修建得非常“骚包”--是的,朱鬼柳认为那粉彩珐琅的装饰是骚包。
不是她不懂得欣赏美。实在是她这从小虽然不愁吃穿玩乐、但却在市井长大的小鬼蛋子,并不能理解那种贵重的、富有浓厚异国风情的事物。
那么漂亮又值钱的东西明明可以用来换来钱做其他更有益的事,他们却耗费人力财力,去雕刻好那些精美的东西,好装饰在墙的外面和人看不到的屋顶上,任凭它们风吹日晒……还美其名曰说要给天空上的神看的!
朱鬼柳是不信神的,所以觉得这看起来有些可笑,但她也知道自己可能也算信的,不然也不会在鬼节出行。
只不过他们的那些明显跟她相比可是不同的!在朱鬼柳看来,这简直是一群自诩有品味的有钱人单方面奢华炫耀财富的建筑而已,哦不,他们其实是皇室来着!那倒情有可原。
不过说起这个,朱鬼柳又不禁思考起这种“人为”划分血脉的不良作风。
虽然在她眼中,人的确会因为社会或者父辈的关系,变成“鱼龙”混杂很有差别的。
但,也没有任何神可以允许差别到这种地步的吧?
就在他们这些人每天下午例行午睡过后,在花园里泡一杯茶的休闲时光。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的人周而复始地在各个地方做些各种各样的工作着呢--就比如说正在他们脚下清理鞋履的仆人。
诚然,他们也挺辛苦的,因为有的时候,纯脑力劳动的确比不上那种体力劳动对人精神的摧残的可怕。
朱鬼柳本想抨击这种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存在掠夺文化--虽然存在即合理,但说实在的,它又有什么成就感呢?朱鬼柳不禁想。
但看到翩翩然如神者般,一边走下大阶梯宣一边款款道布西国宣言的理间深秀,她又实在不得不感叹--这种优势家族的确是培养的杰出人物的沃土,才会造就出这么天姿卓越的人来,很是挑战人潜能的极限--反正这要是让她来做的话,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
倒是朱鬼柳自己脑子里想这么多,但从走进大使馆到理间深秀致辞的时间其实也只不过几瞬而已。
朱鬼柳看完了他们大使馆里仆人对理间深秀到来的无与伦比的欢迎仪式后,还以为可以走了,只不过刚想迈出去的步子,不由地在路克上前对理间深秀述职的时候收了回来。
等到路克述职完了之后,朱鬼柳又以为可以走了--原谅她实在是因为就这么站在台阶之下,和其他的西国不认识的人一起,既不能说话,又像是站军姿般地煎熬,真让朱鬼柳忍受不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等待了。
朱鬼柳真的是有些厌烦了,因为在她察觉在到路克之后,还有更多那种繁复、分批次、分层次人员向理间深秀述职、并表达感激莅临之情的过程时--那种耗时巨大的漫长几乎可以将她的理智压倒。
而那很关键在于,在朱鬼柳的眼中它意义不大--虽然这可能是因为朱鬼柳听不懂他们的话,也没有很投入、感受到那种庄重、 且又不能和站的老远的郭斯嘉搭上的原因。
但谁知道呢!她总不可能时时刻刻要求自己都不能松懈,然后持续对所有事情都保持得体关注吧。
朱鬼柳堪堪地等到现在最后一个人发言完毕,还以为等所有人述职完后就可以下去休息,说吧说吧的,完了就散了吧!只是她完全没想到,按照西国的传统来说,有高兴的事自然是要在一起欢庆的。
尤其是像理间深秀这样不常外出的皇室,又是好几年才到一次的贵宾,兼之安然无恙地归来,大使馆的欢迎舞会自然盛大。
是以在最后一个人的述职也完毕了的时候,音乐声突然响起,一瞬间,大厅里本来前后泾渭分明排列官员,家眷,仆人等等一下子散开。
官员家眷们各自应酬的应酬、跳舞的跳舞、要吃食的就在餐桌取食,而刚刚还站在他们后面的一起“沐浴”了西国神圣的仆人们,就立即投入到服侍这些人的境地。
不过他们的身份位置不同,不算华国公民,朱鬼柳自然不能说着什么。
然而,就在朱鬼柳一下子被突然打散的人群撞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时,陡然看着理间深秀那副苍白脸色却强撑的模样,朱鬼柳不由地有些心疼了起来,心想这还不如让他去睡一觉来得直接呢!
不过毕竟国家的文化习俗不同,朱鬼柳也不好说些什么就是了。
只不过瞧着理间深秀还有力气和大使馆里的一些妇女和少女跳舞时,朱鬼柳也觉得这满堂的西国人在,安保又好,肯定没什么危险的,就朝一直朝她勾手指的郭斯嘉走了过去。
“瞧你这什么样子!昨天立了大功,又要升职了吧!”,郭斯嘉靠在墙上表情夸张,又假装酸溜溜地说完这句话,只看着她,只是陡然看着单手撑在壁柜上斜眼看他的朱鬼柳,郭思嘉突然想起什么,不禁露出讨好的一笑。
“哎呀!昨天那种情况真不是我故意的……怎么样,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吗?看着是没事啊,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哈哈”。
郭斯嘉随手将朱鬼柳侧身靠在壁柜上横在他面前的手拉了起来,表情本没什么在意,却在看到伤口后却吃了一惊,“你的手怎么了……”。
朱鬼柳嘴角冷淡地扯了下,看了舞池里摇曳生辉的理间深秀一眼,然后答非所问地看向郭斯嘉严肃道,“我只是在想,要是到时候回去的时候,我们的位置要是被代理的人挤走了怎么办?我倒是不怕重来,只是……”。
朱鬼柳皱眉看了一眼仍傻不愣登看着自己的郭斯嘉道,“又要去适应新的环境的话,那可真是太麻烦了”。
朱鬼柳的话题来得莫名其妙,而此情此景又很让人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只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就是了--虽然在这么欢庆的时光里就想到那么以后的事情。
郭斯嘉眼睛一闪,听懂了朱鬼柳隐晦的“施压”,知道朱鬼柳这意思是觉得还是他好相处的意思,不免有些欢喜,转而笑道。
“别担心了,你去哪我也去哪总可以了吧!”,朱鬼柳这才露出些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刚想继续说些什么,郭斯嘉接下去说的一句话,就让她的眉毛挑了起来,“那如果你升职了,我怎么办?”。
这话成功地让朱鬼柳本在四处扫视的动作一顿,然后她扭头看他,很是清淡地笑了一下,眼里都泛出了好笑的光彩。
“这种有损国威的事情还谈升职,你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没有人会想记得的……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包括我”。
然后朱鬼柳揉了揉她到现在越发发麻起来酸痛的手,眉头不禁深深地皱了起来--毕竟她昨夜因为背理间深秀使了太多力气,又出了许多的汗,虽然现在穿得严实不曾有什么气味,但她还是忍不了,实在很想要去清洗一下,然后休息。
她伸了下手,招来一位西国仆人,废了好久的劲儿,她才让那个仆人带她去了刚刚早已经被安排好房间了郭斯嘉的房门位置,拿好了衣服,偷溜去洗了个澡。
只是,要不是朱鬼柳洗了一下澡觉得反而清醒了些,反而提前出来的话,她可能会更加诚惶诚恐——因为等她洗完澡出来,想要穿过宴会大厅去外面的草坪上吹吹风的时候,她甫一走进大厅,却惊奇地发现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而且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排成原先述职的队列地模样的那些人,个个都直直地看着她,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那种感觉有点让人毛骨悚然,而且尤其还是在朱鬼柳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朱鬼柳看着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很是有些无措,因为她还不曾得到过这么多人的瞩目过。
郭斯嘉朝她挤眉弄眼,不知在做什么,朱鬼柳刚想开口,见到他嘘声的手势,就立刻紧走两步,走回了自己刚刚呆的位置,喉头紧张得不由地滚了滚。
朱鬼柳隐约知道,自己大概犯了大错了——却不知道缘由,以为自己乖乖站回队伍,事情应该就会继续下去吧?
这样就最好了,然后他们再要是要指责她,私下里体罚她,她都没事,都可以接受的——就只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她的内心很是忐忑。
但朱鬼柳千万没想到,路克居然真的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起她了。
“朱警司,看来你并没有把你的身份记得很清楚。你不懂西国的文化,我不怪你,但你不能不懂,又在没人邀请之下,却在别人的地方上那样仿若无人之境地这样随意吧!你又不是阿派尤斯”。
路克肃穆地看着她,眼里明显流露出严厉的警告意味。
而郭斯嘉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要糟糕了。
因为朱鬼柳这人极爱面子的人,而且有的时候还很单纯幼稚,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如果你态度稍微软一点的话,那她无论如何都会很尽力地补偿、体贴你。
可如果你惹怒她,让她只由怒火发起的话,冲动的话,就算她知道自己大错特错,那也会跟你抬杠起来的。
他以往的经验也就是,对她这种倔驴就得顺毛,因为你一顺,她反而会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也不会令你难堪,事情就会变得很好解决了。
而路克是没必要如此迁就她的,所以这么指责似乎理所当然没错,甚至从其他角度来说还算是为她好。
因为连理间深秀都强撑着,忍着没去休息,而且为了表达对驻华官员的重视,还忍耐着和官员家眷们跳舞,才没去休息——因为西国传统,新人在进入新落脚点时必须在宴会上向主人敬酒,才算完结,否则会因为未被邀请而被认为不洁。
而路克这么做——解释朱鬼柳并不了解西国文化,反倒是为她开脱了,可惜的是,这一点是朱鬼柳当时并没有想到的,而意识到的时候却又追悔莫及。
而时间回到刚刚的那个时候。
郭斯嘉在刚刚他们几个未来即将住进西国大使馆华国官员在要“集合”起,并来向理间深秀敬酒的时候,就有些心急了。
因为他知道,本来朱鬼柳就是那种从不喝酒的人,就算在这里也不会朝理间深秀敬酒的,而刚刚她还去自己的房间里冲澡了。
就算郭斯嘉有心想要替她,却发现一下子轮到朱鬼柳的位置上前时,他根本来不及提前解释……而那时,朱鬼柳刚好就推门进来了。
诚然,在西国的文化中,如果一个人要参加一个晚会是要很慎重考虑和准备的。
因为西国传统规矩,一旦进入宴会,只有主人或是主人的妻子有权随意出入那些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场所。而其他人只有得到宴会主人的允许,才可进入主人未曾开放给客人的地方——甚至是主人的父母,如果不常住这里的话,也是不可以的——因为西国是一个很注重私有权利的国家,而每个人都对此无比推崇。
朱鬼柳还没住进来,也没得到理间深秀的许可,却这样离开,这种行为实在无礼至极。
也因为她不可能是这里的主人之一,所以她只能被当做西国神学文化,中那种在地狱与天堂中随意凌虐、惹人厌烦的阿派尤斯了——尤其她还是个华国人,这种警告的意味就更加明显了。
宴会大堂因为路克突然发难地指责,立时静了一瞬。
而后,似乎本来对他们这些突然出现在他们宴会中的华国人本就议论纷纷的西国官员女眷那边,又对着朱鬼柳窃窃私语起来。
这种“万众瞩目”的现状,让郭斯嘉很担心朱鬼柳会一下子发飙起来。
郭斯嘉是知道朱鬼柳最不喜欢别人给她难堪的,虽然她表面上老是装作无所谓甚至不在乎的模样,可她其实很小心眼的。
所以他一直胆战心惊地看着朱鬼柳,随时准备在她要忍不住要开口发飙的时候,冲上去遮住她的嘴巴。
而其他的西国人也都在看着朱鬼柳。
熟悉西国神学文化的人都知道。
阿派尤斯是地狱不洁女神,倒不是因为她水性杨花,而且她的出生之地冒犯了所有人共有的私人场所——她是某位天神诞生在天堂之地的私生女,能力异常强大却不愿意帮助天庭,反而却和地狱的恶魔交好,却又随意游乐天堂……实在是不知廉耻!
所以对于极其注重私产的西国人来说,被指责为此,其实是是一种很邪恶不堪的事。
这点朱鬼柳倒是不知道,只不过她倒听得出好赖话。听到路克这样说她,又在众人面前这么给她派头看、给她下面子,向来在莫城七局“随心所欲”的朱鬼柳自然是会有些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