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看了一眼下了车后,朝朱鬼柳方向不动声色隐晦瞥去目光的理间深秀。不知为什么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妙,总觉得有什么在未来,会惊天动地的报复已经悄然在行进的设计中。
而他本来只要差一点就能够阻止--如果不是朱鬼柳,非要老是这样,让人心烦的话!
只没过一会,路克就服侍理间深秀到一楼的房间,打算用些夜食,再吩咐一些事情。
而陆知雅因为这次没虎臣可以替换,朱鬼柳又指望不上,只得在四周继续护卫。
当朱鬼柳急冲冲地跑进路克地房门大开的房间时,她似乎没想到理间深秀也在里面。
本来朱鬼柳敲门以后是直接想进去的,但见到理间后却是脚一缩,只不过她似乎有什么急事,欠身行了个礼后,也顾不上说别的,就直朝路克问到,“大使,大使在哪里?”
路克不知是真的听不清楚,还是怎的,只是疑惑,“啊?”。
朱鬼柳想尽快解决自己的事情,所以犹豫了一下,才想明白该怎么说,“Fiang大使,i国的西国大使在哪里啊?”。
这下路克听明白了,不知为什么听到她那不甚标准的Fiang发音,他竟有些意外的悸动,像是见到了家里多年不见的可爱妹妹那样,令人不自觉地想为她规避所有风险。
所以他语气缓了缓,“在华国所有国里,西国大使只有我一个人,一切事务由我全权负责。怎么了?”。
他强耐下心绪,看了一眼在一旁端坐如松的理间深秀,如是冷淡地说。
朱鬼柳有些看出看出他们不便,因为路克好像想让自己赶快离开,不要打扰他们似的,但想了想,她还是硬着头皮道,“我需要电脑开个视频会议,很紧急......”。
朱鬼柳睁着的大眼睛在门后一片昏沉的西国雕饰布景下显得了很是亮眼,却堆了一些瑟缩,忐忑地看着他们,似乎怕被拒绝似的,手都搅了起来。
路克还担心事情即将谈到尾声的理间深秀会不满朱鬼柳的打扰--毕竟那些不是她可以听的,纵然她其实很有可能什么都听不懂。却没料理间深秀却看了路克一眼,又看了下不远处空置着的电脑,微微点了点头。
路克明白了意思,立即起身,对门外将一切看的一清二楚的朱鬼柳伸手指了一下,“那边的电脑可以用”。
然后路克惊讶地发现,本来不能将谈话继续进行下去后,以往都会离开的理间深秀却并没有离开,仍然坐在原处,所以他也只好坐下陪着。
朱鬼柳看着他们靠的如此近的距离,似乎有些不愿在这里开视频会议,但好像再提什么要求也挺冒犯的了--心想着反正这次的会议还有几十号警察也在,到时候决定也是会公布的,并不算是什么机密。
所以朱鬼柳只好紧走两步,到桌位上坐下--原来是郭斯嘉受陆秋原之请,回警局讨论对于安秀禾的处理决定。
因为安国志在莫城七局待了三十多年之久,至少在资历上比他们都老得多得多,所以对于安秀禾是不太好处理的。可这件事情的恶劣影响太大了,如果包庇轻放的话也不太好--刘凤瑶是把处置权给他们了,可这处置不好,也很容易滋生其他的问题的。
陆秋原一人处理不来,代理的警司也不行,只好叫了郭斯嘉回来,而郭斯嘉也不知道朱鬼柳的心意--安国志的确兢兢业业三十多年没有升职,尤其是一项待人并不苛刻的朱鬼柳在这件事情上也并没任何表示,所以这让本来想严肃处理的郭斯嘉也拿捏不准她的态度,只好打电话给突然说回不来的朱鬼柳,叫她开视频会议。
其实这也可以等到明天下午,朱鬼柳换班后,再等郭斯嘉下班,他们也可以再开的,反正这件事情已经拖了有点久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但郭斯嘉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朱鬼柳只今天没有回来,却就是想见她,所以才极力如此提议,只为了心中的那一点安心。
电脑打开后,朱鬼柳以一种极缓慢的姿势才完成了视频会议的连接,看上去很不熟悉。
那头郭斯嘉的声音凑近传了过来,“怎样,能听到吗?”
朱鬼柳被这寂静里突然爆的一声响吓了一跳,调小了声音后,然后皱了眉头看了郭斯嘉一眼,郭斯嘉挠了挠头笑了--因为郭斯嘉知道朱鬼柳并不是真的生气的。
别人没看过她的眼,所以不爱和她说话。且总觉得她是那种永远眼睛半眯,漫不经心的人,一下子就没了兴趣。但其实只要你认真看她的眼--虽然她也不允许别人一直看她的眼就是了,你就会知道,她其实是那种眼睛很有感情的人。
高兴时你可以看到那里面的几分笑意,严肃时你可以看到那里面的几丝凝重的肃穆,一点也不同于她以往你认为的模样。
郭斯嘉被朱鬼柳“瞪”完之后,仍是一脸厚脸皮不知所谓的样子坐回了座位,不知为什么,甚至感觉他心情好像好了很多似的。然后,他才给朱鬼柳讲明现在的基本情况。
陆秋原他们是觉得将安秀禾免职就够了,再加上存留档案的记过,未来她都不能进政府或者教师等相关机构工作--这样已经在某种程度上也已经算很严重的惩罚了。
而那三个执行官是和朱鬼柳同一期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朱鬼柳的性格,还是一种站边的维护,一致认为应当按照部队和警局的纪律处理,把她送上军事法庭接受裁决--毕竟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所有人其实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所以事情到现在还悬而未决。而这件事某种程度上朱鬼柳算是有绝对主导权的:因为她是安秀禾不作为删除求救警讯的直接“受害者”,不论是什么案件,受害者总是为大,所以征求她的意见也很重要。
安国志在女儿被关的日子以来,并没有求情,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做着自己每天该做的事。这倒是赢得了更多的赞赏,只不过却不包括朱鬼柳。
“我发的那条警讯是红色一级警讯,绿色一级通报的标志,严格说起来,陆秋原局长都没有丝毫地处理这种特级警讯权利,她为什么敢?这只能证明不是法律意识淡薄,那就是她的胆子太大了--可一个政府的机构人员法律意识淡薄并不可能”。
朱鬼柳的眉眼冷峻起来。
“而且我听说她事后还想拿走警讯室的监控录像吧?玩忽职守和故意杀人是不同的,虽然她的本意可能不是如此,但她造成的事实已是如此;她不是小孩了,必须自己承担责任……”
三言两语,朱鬼柳就已经有些直接地奠下了她言语里的大意。而早先跟着郭斯嘉一样转为警察的一个兵将就不满起来了。
那人在警局里也还算有些资历,对符合华国大众审美的安秀禾也很有想娶之为妻的想法,虽然还未成功,但却不影响他的维护。
“你就是这样吗?总是这么自私,只关心自己的前途?这件事要是不关你的事,你会这么说吗?平时什么话也不说,怎么今天话就这么多起来了?”
大概是就算最轻的惩罚,也会让安秀禾这一辈子都无法堂堂正正地继续在华国司法部范围内工作。这势必也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发展,所以那人才如此毫无顾忌地冲口而出这些话来,令朱鬼柳的眉心皱得更深重了。
“是,我只关心我自己情感,所以也只会做有关司法公正的事……但要不是这件事及时控制,如果被拿出去做文章,你以为莫城七局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她胆敢那样做,我怎么能不怀疑她被收买?”。
朱鬼柳冷哼了一句,向后的靠背椅靠去,眼里不可抑制地泄了一点嘲讽。
“当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死的人不是你,所以你不在意,而如果现在不是关系到她,你平日里会这么随便地为别人出头吗?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所以别把自己的位置摆得那么高尚——有那精力你为什么不帮那些死去的人找到答案、平反冤屈?”。
朱鬼柳的话到最后有些低沉地凝重,又因为话讲的太快,有些气喘,反而眉头皱得更用力了些。
朱鬼柳以为理间他们不会这么无聊听自己的话,所以语速也并不极速,但也有点激动起来。
特别是那人听了这话,“不知悔改”地还不满道,“那安警长这么兢兢业业地工作三十多年,早就应该提拔升职的,他为什么没有?这不就是你们所谓的官场黑幕吗!自己是无用至极的人,却把有用的人榨干……”
朱鬼柳一听这话几乎把其他人都骂进去了,火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她坐在椅子端正的坐姿一下有些颤抖,“你所谓的未来岳丈他做了什么事情自己知道,所以他才不敢也没那资格抱不平--而你,你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你追安秀禾的事以为没人知道,很聪明吗?别多想了,只是没人那么无聊到去拆穿你而已……”。
朱鬼柳冷笑一声,声音很是像西国神话里刻薄公正的大祭司,让一直低低翻译她说话的路克,和听到话意思的理间深秀都不由地愣了一下。
事实上,不止路克和理间愣了,视频那头,陆秋原他们也愣了。
郭斯嘉不由喃喃,“我还真不知道,安警长他……”,朱鬼柳眯了下要看他,郭斯嘉知道如果不是有别人在的话,她肯定会努着嘴,眼神哀怨地看他说,“你太不厚道了,拆我台啊!”。
所以郭斯嘉回神一下,就自顾自地赶那些呆楞的人,然后对着朱鬼柳,也说给他们听似的。
“好了好了,那朱警司的意见采集就到这里了,接下来就由我们继续就可以了。朱警司你去休息吧!”,郭斯嘉蓦地一笑,微欠身关闭了视频。
这个举动很合朱鬼柳的心意,因为她此生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事情办完了,想直接走,却又不能直接走的尴尬。
通常她也不是不会说、不能说,但她就是不想那么说,又很懒得,多亏郭斯嘉说了这个话,她可以不用继续再说什么。
朱鬼柳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正想直接回大使馆仆人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的房间。
然而却在看到仍旧坐在那巍然不动很久的路克和理间深秀时,想伸懒腰的动作却只得停了下来。
她近似亦步亦趋地走近他们,他们也在这刻意暗沉的灯光中抬头看她。
朱鬼柳可能自己都并没有发现她的脸刚刚那么肆意的脸,现在动作却是那么拘谨,似乎在害怕的他们似的,两下对比起来有多么可笑。
朱鬼柳细声细气地迟缓着,“谢谢你们让我用电脑……”。
她还在想怎么尽快说完这一句话后就告辞回房。
路克却是打断了她,“抱歉,我和王子并不是同级,你不能同时感谢……”,路克说这话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毕竟西国的尊卑分明,他要是这么坦然接受朱鬼柳对理间深秀的道谢,往小了说没什么事,往大了说就像是别人朝理间跪拜时,他却跟着受礼了那般的无状,所以他才会如此说。
路克话一出口看朱鬼柳脸色一变,就知道他不该那样说了,而且他有感觉,他那句话一出口,似乎将朱鬼柳对他的最后一丝耐性或者说可能都给湮灭了。
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太敏感了,才会这样一直对她吹毛求疵可他只是想为她好,怕她在理间面前失礼。
但刚刚那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对了,他有些懊悔,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但话却很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路克想稍微解释一下,但朱鬼柳真的很是认认真真地分别给理间深秀和他道谢。
而路克看着朱鬼柳不知那是不是赌气的模样,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如果没有什么吩咐的话,那我先退下了”,似乎被路克这样的计较的态度给“提醒”了似的。
朱鬼柳突然开窍了,很有礼貌地向理间深秀请示。
路克知道,这很符合理间深秀对下属的要求,在某种意义上她已经过关了。只要她继续这样下去,那么她就会和理间深秀手下的所有人一样,泯灭在理间深秀对这世界宏大的印象里面……
可这样保全她的代价,却是以自己是个坏人的形象--路克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理间于是挥了挥手,含笑让朱鬼柳下去了。
而就在路克以为理间要继续他们之前未谈完的话题,要强打精神应对时。理间深秀却是摆了摆手,说是下次再谈,然后就独自悠悠然上了无论身到何处都独属于皇族的第二层去了。
只剩路克一个人熄了灯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想起朱鬼柳眉眼高低地说那句“是,我只关心我自己情感,所以也只会做有关司法公正的事……”时的样子。
无论如何,她会找到答案的吧!路克的身子往后一瘫,无力地叹了口气。
朱鬼柳从来不睡午觉有很多原因。不过主要是因为她从小被娇惯贪玩,不睡午觉也没人强迫,到后来却也是觉得浪费时间的原因所致。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她的事务繁忙了起来,身体很是劳累--但即使她很困也还是不会睡,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白天睡了,那么晚上铁定是睡不着的。
再有一点,就是她很忌讳在外面走了半天,沾染了那么多东西后,再回到干净的床上休息--这不就代表着无论在哪,最后都是没有一块真正意义上清净的地方可以让疲惫的她休息了吗?所以除非她能每天都换一次床单,不然她永远都不会去她的床上睡一次午觉的。
朱鬼柳当然说到做到,真的从不睡午觉的。当然这也导致了她晚上一般到了睡觉的点,也就困了。
就像今天这样,她早就困了,可还是得拖着,跟着理间深秀他们的步调,直到现在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才能勉强撑着困意洗漱。只是纵使洗漱这件事情对朱鬼柳来说,也是件蛮神圣的事,只不过崇尚快捷的她也一向很快解决。
但这次的事情大概真的不巧,她刚想拿起花洒洗头,正巧就听见手机微弱的警报声响起--朱鬼柳手机的声音向来很弱--但她认得那是她给理间深秀装的手机警报器的声音,不过那声音不很清晰,所以朱鬼柳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而后她的目光接触到那红色的标志,确定真的是理间深秀发给的求救信号后,朱鬼柳愣了一瞬,然后大脑才开始运作起来似的,她急忙抓了件衣服套上,并且一刻不停地就根据手机传送来的地理位置跑了过去。
朱鬼柳是不曾到i国来过的,今天深夜前来大使馆,也不清楚地形,只隐约觉得好像和在她们国的大使馆相同。
朱鬼柳从一层的客房冲了出来,此时已是深夜两点,大使馆主府是很少有人能待的,路克也去了隔壁远处的大使办公楼休息,而陆知雅的身份没比朱鬼柳和郭斯嘉那般高,所以也被安排在大使馆主府三里半径外保护。
是以朱鬼柳这么一冲出来,边移动边奇怪着,理间深秀怎么会被掳走?按理来说重重保护,如果有问题早就可以知道的啊!
只是时间紧迫,手机上的图标一直在动,她来不及、也顾不上去叫人什么的,就径直朝大使馆正对面的密林里跑去。
今夜的天空,星星有些稀疏,但夜色还算亮眼,月光也很慷慨地铺撒微华。
朱鬼柳脚蹬着拖鞋,穿着一条浴裙,乌黑的头发披撒,浑身沾染着一路奔跑的水珠、汗液和植物的气息,模样很是狼狈。
朱鬼柳在穿越大使前一小片长满嵩草的空地后,就在深夜更深露重的林间穿梭,又急又累,气喘不已。
朱鬼柳抬头看月亮,发现月明星稀下的不远处有一条林间石径小路,而理间深秀的位置似乎就在那条路的不知名顶端位置。
带着几分诧异,总觉得如果是绑匪的话,怎么可能现在会一点都不移动,还呆在那么善于解救的位置呢?
朱鬼柳只突然产生过一丝怀疑,但却立刻毫不犹豫地朝小径冲了上去,狂奔到尽头才发现--那个号称陷入危险的理间深秀,正披着外衣,如树般深沉,无风无昀地施施然站在那里--站在那条可以从大使馆路口环大使馆散步一圈的林间小道。
朱鬼柳敢肯定,要是站在那里朝她笑的人是郭斯嘉,她肯定冲过去给他一个拳头,然后掉头就走。
可那人不是,所以朱鬼柳只得强忍下怒气,和掉头就走的强烈欲望,也没有过去,只远远地看他。本想说什么却被欺骗的感觉充斥,却发现发现胸口堵着,满脑子都是火根本不想说什么。
而理间深秀顿了一下,然后朝朱鬼柳走来。
他那不同于华国的深邃面容,大概是因为皇室几百年来的基因工程的效果,很是显得一番异世之美,竟像神者般高贵。
食色,性也。
朱鬼柳无法说出他那别样的感觉,但却下意识抵触自己可能会这种贪图美色的危险,不敢看他如华般灼灼的眉眼。她微微缩起身子,竟然不知不觉忘记了生气--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漂亮的人总是有这样轻易取得谅解的能力吧!朱鬼柳心想,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的不坚定意志。
“你很好”,理间深秀走到朱鬼柳面前,修长的身影遮挡住云月,淡然一句,似乎将他这设计的一切一句带过。
“在华国那些官员里,我最欣赏的就是你,可你总是最不识抬举……”,理间深秀似乎开玩笑似的一句,然后收敛,又似自责,“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你一点,也不是为了指责,怎么就那么难呢?”。
听了理间深秀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朱鬼柳总算后知后觉地知道了--他这是,为了之前两次“爽约”他的吃饭谈话而不悦地报复吧?
这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只是朱鬼柳看着理间深秀一副,你再说有事的就真的危险了的面容,讷讷不敢言喻。只是沉默了半晌,却还是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他要那件披风,说是怕冷。
理间深秀也是隐约知道她的洁癖的,他可不认为她会因为自己身上皇族的血统,就觉得自己披过的披风高贵才想披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也没想解给她的原因--当然理间深秀没想承认其中一个隐藏的深层原因,可能是他被冒犯后的冷眼旁观--但看着她现在狼狈模样,所有的气不禁都消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