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很没有家庭观念的,从来也没人叫我当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或是教我如何做一个好妈妈--因为我自己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孩子,所以我以前是不想要结婚”
“当然,现在我的想法成熟了一些,但却发现,我根本连想要和别人一起生活的想法也都没有了--如果非要那样做的话,就像是我本来是个男人,却硬生生要改成女人那样生活,虽然并没有那么极端,但很大程度上也是,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做个独身主义者好一些,这样做一些特立独行的事的时候,才可以避免忍受别人的目光”
“啊?”,缪辰刚开始也还认真听着,到最后眉头却越皱越深了,“你说的……还有,最后一句我怎么听不懂啊”
朱鬼柳眼里的流光转了一下,难得认真解释了一下。
“如果我是正常人,想做一件出格的事,会有很多人指责,劝告我。而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是有这样标签的人,那么无论她做多少事,也没有人会多说她一句了……不是吗?”
缪辰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弹奏的Relasody的时候。
因为他一贯家族优秀长子的身份,竟然没有人怀疑那首在他们眼中那么怪异的音乐,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创作的事,甚至还将此怪罪于从小就一向放浪形骸的二叔的头上,也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缪辰眼光一深,简直像汪洋大海一般,倒是对朱鬼柳说的话避而不谈。
“对了,我明天要出海你要一起吗……”,缪辰说着,两人之间却是被一个进来添酒的侍者挡住了。
缪辰不好说话,以往也不急的--他就算等不及,一般也会因为显示礼节的原因按捺下不悦。但今天他却发现了让他很惊喜的她的另一面,急于促成明天的邀约,他就不禁皱着眉头。
“你,旁边去”--他是对着那侍者说的,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是仆人。
所有上层人都有个不约而同的约定俗成,那就是作为一个上层男士,他也有资格对其他家族的仆人那样说话,即使这里是华国大使馆的晚会。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朱鬼柳却是因为他那真心不尊重的语气而不喜,所以一时情绪,加上她本擅长拒绝的本性,摇了摇头,“我不想去”,她说了一句。
“骗人!你明明想去的”,缪辰说着,“你刚刚眼睛都放光了!”
朱鬼柳一笑置之,并不想和他多说话的样子。
无意间看到主桌上正和垂首聆听别人说话的的理间深秀,正巧他也无波无澜地看了过来,朱鬼柳的呼吸一窒,微微笑了一下,又缓缓地掉头看向别处。
然后不一会,朱鬼柳就发现理间深秀竟然坐到了自己这桌的主位上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朱鬼柳并不算大使馆的人,就像她在莫城七局一样,并不是正式编制招收的警司一般。所以坐上主位,总被觉得是不是走了后门之类什么的,不然她凭什么坐上这里呢?
只是这么一来还真像是沾了理间深秀的光似的,朱鬼柳好像一下子就接收到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然后竟第一次觉得,是不是自己太高估自己了,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了。
缪辰还追着她问为什么不跟他去海边,朱鬼柳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不耐烦了。
“因为你很可怕”,她这么说了一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理间深秀都看过来了。
朱鬼柳心道不好,赶忙急智不亏地说了一句恭维,脸上也是真诚的色彩。
“我才知道无论我每天去哪里吃饭,原来都是你的店铺啊,这也太可怕了,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做那么多事啊!”
旁边一个女人一听这话就不由地插嘴,“啧,你当每个人都像你,那些事又不用他去做,只要管理就好了,管理好了才是本事……”
那女人的话很自来熟,也不知是嘲笑朱鬼柳的无知,还是想劝慰朱鬼柳在西国的处事方法,说的还挺有道理。但朱鬼柳心中只是为自己及时抢救失误的事松了一口气,也还只是和那女人多寒暄了几句。
可是朱鬼柳却不愿意将话题继续下去,回答了那女人的问题后也并不反问,或将自己的回答延长下去,所以那女人和她说了几句,就不再与她交谈。
缪辰这时候就邀请她去阳台上吹风,端的是一脸笑意。
但走到了阳台脸就严肃了起来了,“我知道你刚刚没说真话,你说说,我怎么就可怕了?嗯……我既没有伤害你,也没有伤害别人,我什么事也没做错怎么就可怕了?”
缪辰委实不解,这要是别人,他早就折腾得她很难看了,不过因为缪辰一开始那首歌的原因,所以对她向来都是以最好的面孔对待的--毕竟知己难求。
但这种严厉的指责,他实在不知道她还能怎么杜撰出别的理由来了。
“你做人这么极端,对想相处的人可以做到那么温和体贴,可却对其他人那么苛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缺点,你这样不公平的对待让我很害怕……”
朱鬼柳叹了一口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哪一天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会这样对我?而如果我要承担那样的风险和你交朋友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朱鬼柳挑了下眉毛,还是决定不再犹豫,如是爽利地说了,怕缪辰仍是纠缠。
而缪辰怕是此生没听过别人这样说他吧!
他身为西国大家族的长子,向来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哪有这样的说法?可如果真的依照她这样的想法去认真想一想的话,她的担忧也的确有道理。
作为她的朋友,甚至以后可能有更深远发展可能的对象,他也应该把她那么小女生脆弱的心理考虑在内的吧--虽然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做的,但那又有什么呢,为了把她约出去,管用就行。
“我没……”,缪辰想说什么,可又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就一下子顿住。只是他顿时又想起一个补救办法,“你,你不是喜欢Relasody吗?那你不是说它很好吗,可以透过它看到那个人平和,看到自己的那些悲欢么……”。
朱鬼柳褐色的眼看向他精致白皙的脸,“我是说过没错。但那不关你的事啊……呵,你不会想说你就是那个作者吧?”
“那首歌曲是真的好,创作那首歌曲的人也是真的令人神往的,但我不认为那个人会是你,至少不是现在的你可以创作出来的--就算真的是你,那么你也变了,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那我认识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朱鬼柳说的话很伤缪辰的心,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好,是解释原因,还是换种方式说服--这么一犹豫,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谈话的理间深秀也出来了阳台。
“辰,你先进去吧,我有话想问朱警司”
身份有的时候就是一件好东西,如果有人作用恰当的话--理间深秀一句话,把他的好友缪辰送进大厅,又让朱鬼柳不得不因他对自己“朱警司”的下属称呼,而留下来。
“你想好你的答案了吗?”,朱鬼柳做梦也没想到理间深秀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啊?”,朱鬼柳的眉深深地皱起来了,这还因为昨天他们的争执没有解决的缘故。
但她突然就想到了那个梦,梦里面理间深秀好像是有让她今天回答他那个问题的。
“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对!就是这个问题。
朱鬼柳苦苦思索无果,理间深秀一重复一遍她就想起来了,可她还未来得及感慨什么,就被吓到了。
“你,你说什么?”,朱鬼柳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
理间深秀又重复了一遍后,而朱鬼柳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静当中。
理间深秀也看不出她到底是震惊,还是思考什么,但他看她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很适宜地没有出声催促。
感觉有过了一世纪那么长后,朱鬼柳终于开口了,“你在问我?”。
理间深秀点头。
“你问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是,那个在一起是……”,朱鬼柳觉得自己都重复不下去了,就那么愣着,像是突然发现全世界的男人都去谈同性恋了似的震惊。
理间深秀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声音沉稳低低地道。
“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结婚……我喜欢你”
朱鬼柳仍是不可置信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是挺滑稽的,但是没办法呀呀!
这叫她怎么相信,这是在现实生活当中能发生的事,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他……
然后朱鬼柳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了,眯着眼看向理间深秀,“这么说,你昨晚进过我的房间!”
朱鬼柳就等理间深秀回答一声是,她就可以趁机爆发,然后生气地跑出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大使馆还能跑到哪里去,但她现在无比的慌乱!她一个人,虽然这是她自己的事,可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呀?她必须先逃离这个令人好好的场面才是。
而理间深秀像是看穿了她的心里所想,突然拥抱住了她,凑在她耳朵旁边说了一句华语。
“我愿意学习你的语言……”。
朱鬼柳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而她越急于想要离开,他却越拥越紧,简直是让人最是讨厌的那种无赖的人。
于是,挣扎无果后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晚会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朱鬼柳真是觉得既尴尬又难为情的,同时还有些些怨愤。怨愤理间深秀让她“鹤立鸡群”,同时又遭受到这么多人的审判。
因为最开始,他自己的母亲--s国的王后是先跳出来说不行的。然后就是西国的整个上层社会,他们一致认为无法接受朱鬼柳这样的人,进入他们的生活,继而还要成为他们的主宰。
至于说“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没有明说。总归是理间深秀亲口说喜欢的,他们也没敢强硬地扯--毕竟这是他们西国一直以来,都是最完美成型的王子典范了:理间深秀既不像他的父亲疏于政务,也不同他的大哥,早年被一个女人情伤,到后来竟是喜欢上男人,导致失去了继承权后的放浪形骸--他是他们国家现今唯一完好王子,更别说一直都洁身自好,且兢兢业业。
这个国家的全部人民都不敢多加责怪,只能偷偷摸摸地四处奔相走告。想要用一种温和的,不伤害理间深秀的方式把他这人生中犯的第一个“错误”给板正回来。
理间深秀的母亲倒是有理由嫌弃朱鬼柳。因为王室贵族几百年来的“基因工程”建设,只要不出意外,基本上每个人的面容都是俊秀无比的,而这点理间深秀尤其更甚。
虽然朱鬼柳看上去还算温婉,可她从来也没进过宫里向自己请安过,也不曾展现过她性格里柔弱的一面--她自己也不想想,自己本就是一个如此强势的王后、母亲,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别人温婉呢?这是理间深秀母亲最突出的一点反对意见。
而西国的上层民众对朱鬼柳的不满,大概在于她的身份不好,而且性格不合。
据说有一次她和大使馆采购员在路上看到炸鸡车,就那么几步路远车就开过去了,她竟是连让手下跑去都不肯。
别人问她为什么不要,不是想吃吗?
谁知朱鬼柳竟然说道,“我喜欢是喜欢,但不喜欢追着去喜欢……”,真让人无语!
然后回到大使馆,采购员让厨师做了一份炸鸡给她,她却并没有很高兴,或很感谢的样子,“谢谢,但请以后别这样做了;这只是我的个人欲望,想要泯灭是很简单的事,但请不用这样……”
这下得了,好心还没好报--不过到后来,倒真的如她所愿,也的确没人那样做了。不用麻烦别人的人固然好,但一点都不麻烦别人的人,却让不由地人敬而远之。
而这一点朱鬼柳却好像是明知道,却刻意做的,也不知道她在躲避什么。
其他倒算还好,但朱鬼柳经常说的“我并不是想要针对谁……”,或“我没有别的意思……”--可那意思,明明都包含的是极大的意思。
而她也从来都是那般地,以前想做个什么事情,大人长辈就会帮她办到,所以到后来她没人在旁边,却基本上不会没理由地去做一件什么事地懒散起来了。就像是之前在军区别墅里搬榉木那样,那种重复性的操作消磨了她对大多数事的欲望般,至今,她还没对什么产生过极其强烈的掠夺心--所以而她一般觉得做不到的事,一般不太会去做。
再而,相对于整个家族,她的没有什么家庭观念的,所以想做会做的事也不怎么会像他们西国人那样,需要基于整体,而且还是要为家族,下层层面考虑的那种--她的确难以胜任。
是以朱鬼柳的这个样子,整个西国上层社会接受不了她,而这件事又因为理间深秀的不加掩饰,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朱鬼柳竟意外的很多天都没出房间门了。
缪辰发消息问她到底怎么想的,朱鬼柳本来没打算回的,但想起那天冲动的话,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所以回了。
“我那天说你可怕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想我可能太敏感了,因为无法想到只有在你想交往的朋友面前才那么谈笑风生的你,如果因为我是你讨厌的那种人,而不能看到这样的风景,就也许是我人生中很大的遗憾”
缪辰的短信回的很快,“可我已经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了啊,为什么要去想以前呢?”
朱鬼柳本想假设个如果,但想想他那样肆意的人肯定会回一句没有如果的,那谈话也没有接下去的必要了,所以朱鬼柳想了想还是没回。
朱鬼柳长期这样回避人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在后来的人生交往中,她很清楚的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很注重分寸和界限,没有人是想多听你以前的事的,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你。
因为他们不和以前的你过活,只有你自己会和你自己的回忆,和回忆重新塑造给你的东西过日子而已--所以朱鬼柳才变成这样,连个头发也是自己剪,也不想别人多碰,或者是再去努力些什么东西的。
毕竟有时候想想,也对啊,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做给谁看呢?就算过得再好,他们又不知道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活着而已……而给自己看的话,给自己看的话,她又算什么呢?她根本不敢去想......
朱鬼柳从小都是不常在教室的,每次也都是爷爷奶奶他们一下课,就来接走的。有时候他们还和外公外婆一起看谁时间快,就能先“抢”走她--以致于朱鬼柳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也从未被人这样赤裸裸地告白过,还弄得人尽皆知。
天知道,她后来一个人的生活,基本上都是无论晴天雨天,出门都撑着伞,以抵挡住别人的视线的,这两相对比的差别有多大显而易见。所以让朱鬼柳选的话,无论基于哪种原因,她都是不会和理间深秀结婚的。
因为一来她既没有那个意愿,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成为一个人的妻子,然后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二来,尤其是理间深秀的妻子承担的责任会更多,还包括那相应社会关系所带来的社会责任;而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丝毫无法做到的。
她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有一个能像她干爹的人,能像陪伴她前半辈子那样,陪伴她的后半辈子。可她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能比逝去的东西再珍贵的,就算是不好的东西也是如此,所以她不敢奢求。
朱鬼柳以为她要拒绝理间深秀,然后提前离开西国会很困难的,毕竟她这样的举动很像给人打脸似的。
却没想到理间深秀竟然说没关系。他说没关系,朱鬼柳可以拒绝他,也可以可以不跟她结婚的。是以听理间深秀说完这些承诺后,朱鬼柳给他一份要提前结束见习的申请和离开西国的同意书。
虽然说服的过程有些困难,但理间深秀坐在他他那不知凝聚了多少能工巧匠打造的大书桌上,神情虽一变再变,却也还是签了的。
朱鬼柳怕理间深秀反悔,所以费尽心思问了他一个大胆至极的问题。
“以前有个报道,一个人因为三次强迫同一个女性十七年来在监狱度过,就因为他忘记、也无法克制心中的礼性。如果是真的喜欢那个人,他不会舍得那样做,可如果要是为了性,他大可也不必只找她……你说他这样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呢?”
理间深秀坐在书桌后听言抬起头,似乎听懂了她的暗示,只一句“我不会这样”后,然后这样直直地看着她--他明白了朱鬼柳的意思是说,如果他是真的喜欢的她的话,那么不该强迫她,而他要是为了性的话,那也大可去找别人的含义。
有些尴尬,但心意达成,朱鬼柳也觉得还算掩盖过去。只是她眼珠转了三转,最终却是转向灰暗,轻笑一句,“好。我不会跟你结婚,但我也不会跟别人结婚--我很讲公平的”--既然我不曾给过你机会,那么也不会给别人机会,这样也不至于贬低了你。
理间深秀不置可否,朱鬼柳也就轻巧地退出,合门离去。
总之到此,朱鬼柳舒了一口气,整个西国上层也舒了一口气--你说什么,没有平民和奴仆们的意见?很抱歉,他们的意见不予采纳,而且因为他们的局限性,应该很难预见到朱鬼柳嫁给理间深秀所能带来的影响。
但他们舒了一口气,另一种矛盾的心情却又不禁冒出来了: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们的王子啊?你又没有那么好!
总得来说,大部分女人都会乐意于当这样的幸运儿,无论是喜欢理间深秀,还是他身后的那些身份地位来说,这都代表你一生奋斗的目标,就提高了一个档次,也有一个可以更好实现你理想的舞台。
而如果你只是一般般想当个普通的人,那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享受生活--至于那些会的不会的,到时候再说就好了,反正理间深秀不是爱你么?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与其再费时间去找心心相印的人,还不如就在此时此刻爱上一个能与你相濡以沫的人来得更幸福一些吧?
很多人都说朱鬼柳不识抬举、变态,朱鬼柳一次偶然听到,倒是很认真地说了一句,“理论上,除了单细胞,所有的生物都是变态生物,人也是”--唉,她都这样,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所有人都默认她的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