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鬼柳(1 / 2)

青山志 张景贤 6245 字 2023-03-19

其实朱鬼柳说这话也有失水准。她为人也像水那般,只不过却是被动地当遇见冰冷时,她也会变得冰冷,如果别人温暖她也温热的那种。

当然,也有可能是理间深秀也有很多事不想做,忍了那么多年才第一次朝人发火的,可她却刚好碰见,就这么对人吹毛求疵,又以偏概全的错怪了人家--还真是不得生活要难得糊涂和宽容的要领。

只是朱鬼柳还没想到这一层,理间深秀就哼了一声,突然把火开向了她,“你看看你,额头上都长了那么多痘痘,怎么就能……这么就出门了呢?你真是”

理间深秀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缪辰都不禁觉得似乎她这样做还真过分了。毕竟西国上层女人注重精致得体,比如披着湿头发出门都是对人不尊重的,也只有底层人民赶着事情做,才会做出这样有失水准的事来。

但朱鬼柳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郭斯嘉的事和其他的事一直都很焦虑,眉心发痘发热,她觉得是很正常的事啊。等它自己好了就是,怎么就怎么样子了呢?

她也是够不明白的,又穷于辩驳,也不想多说,就打算起身要走--如果他们按照平时男人女人的关系来分的话,朱鬼柳毕竟是女的,不高兴了甩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关键的是理间深秀的身份不同,纵然这是个私下的见面,之前他们还算是朋友地在那边交谈。可只要理间深秀一叫她一句朱警司,她还是不能离开--因为她是他邀请来见习的,到时候签同意书让她离开的也还是他,所以作乱不得。

是以理间深秀用“朱警司”叫住她后,朱鬼柳浑身不耐地停下了。

“怎么,还有什么事?”。

朱鬼柳一脸不爽,却还是好声好气地问着,从声音里就可以听出,她其实并没有是在这方面较真的人,但就是很不愉悦。

理间深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瞟了一眼缪辰,还是决定自己开口说出目的。

“我邀请你来华国的目的不止是来见习的;虽然我们上次谈过有关这个话题,也有些相左的意见,但你还是需要出门外交的,不为你自己,也请为我的名誉考虑一下吧!”。

理间深秀还算是诚恳的“请求”着,在朱鬼柳看来却像命令--但即使是那样,朱鬼柳一想到他以往对自己也都很不错的样子,蓦地猜想可能西国这里的文化传统不一样。

她自己等同于被他认为是一类人,结果她却表现得并不符合他推荐适合这里的样子时,他自己很有可能被抨击,名誉受损……所以失望了吧!

朱鬼柳对理间深秀发火的样子心有余悸,但还是想最后反抗一下。

“我不是不喜欢和人说话,我就是……不喜欢和我不喜欢的人说话,因为没话说……而且我也和她们都格格不入,我是那种衣服干了就穿哪件的人,也没有什么打扮欲望,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要是做了反而更不好……”。

理间深秀就奇怪了,“你不是崇尚司法公正吗?那你为什么对其他人偏见那么大,你根本也没给机会去真正了解她们啊!而且,你不喜欢政治,不喜欢长远打交道--但你有没想过你这样很自私,你在扼杀可能有的进步……”

理间深秀 眉头皱着,“那干嘛说得那么好听,你喜欢的慕斯蛋糕也是经济高度发展而来的产物,那不就代表了我们西国,你怎么能一边享受这个,一边又排斥我们西国的人吧!你们华国的司法不也是要向我们那样发展,只不过说法说得比较好听而已!”

理间深秀近乎气愤地说着,不知表达是对朱鬼柳的不满,又或是对她的国家。

难道是最近他们这样的神学王室国家的统治遭到危机了?对政治和数字一向不敏感的朱鬼柳第一时间冒出这样的想法。且这个问题她感觉到棘手,直接怼回去是可以,但一向情感冲动型的她难得想起自己现在代表的可不是自己。

而且如果待会她的辩驳又被指责说法好听,就不爽了--毕竟她总觉得她不是他的对手的。

朱鬼柳把嘴里的蛋糕吞了下去,转眼想到不对--惹不起她躲得起,就放下挖蛋糕的汤匙。

“我有事要先走了……”,她说了一句。

理间深秀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赤裸裸地就在说,不就我说的那样。

那个眼神让朱鬼柳最后一丝控制自己的理智断线,她一下子就被激怒了。

“我们在向你靠近,才让这个我们的世界变得更美好?你怎么能这么说!如果死是一种必然,那么我们只不过处在不同的人生阶段而已,我们的确到最后也会度过一段过度文明的阶段,在那之前也会因为经济发展要付出很多其他的东西;可那根本和你们的不同好吗!”

“我们不会没理由地把人当做没有感情的机器,剥夺他们快乐和痛苦的权利,然后再把他们一生的劳动成果截取累加,当做自己的财富!最后还嘲笑他们的姿态。而且,如果我说我喜欢脑性男的话,难道我还非得找一个丑的人在一起吗?”

“你这话说的很没道理,慕斯蛋糕是一个穷苦女人为了给她丈夫上战场用各种杂粮做的,你怎么就能就这样拿过来说这是你们经济社会发展的高端产物,代表象征呢!你才是伪君子!”

朱鬼柳越说越激动,不知什么时候连这话都说的出口。这说的是他们现在旁边还站着的家族仆人呢吧?还真是,让人难堪。

那女侍者头低垂,一看缪辰吩咐,早已经从旁退下,显然不知道朱鬼柳说了什么挑衅权威的话。

西国有很多这样以神学王室为统治的国家,演变成现在,贵族变成高官高层,是因为他们所受的教育良好。而简单教育过的平民从事的基本工作则受他们指示,完好地维持社会运转--至于各国奴仆制下的仆人,从恒远的古代就已经流传下来的血脉。

就算他们有心现在让他们接受教育,那种“低人一等”的气概也是暂时扭转不来的,而且那么多的人,哪有那个时间那个精力?不过这谁都心知肚明的事,却被朱鬼柳拿出来这样说还真是有些打脸……

理间深秀定定地看她,眼神一片幽暗。

而就在缪辰以为理间深秀将要把她“凌迟”的时候,理间深秀却是起身,意味不明地走了。

朱鬼柳仍是气呼呼地走去前台要去付钱,却被那个家族仆人分配来店里做侍者服务的女孩拒绝了--手腕上有纹着缪辰家族的族徽--这是后来朱鬼柳才知道的事,那女孩却说是理间深秀已经付过了。

看朱鬼柳还有坚持要付的迹象,缪辰拉着她小声说。

“他如果付了,就代表他一定要要这样做了,你怎么能反驳他呢!”。

朱鬼柳一听这话说的,就像是她的爸爸那样,不给她的再怎么求也没用,她不要的,他给了,她就得生受着似的。

朱鬼柳一下怒火冲上天,把钱拍在收银台上,看了缓缓门口走去的理间深秀一眼,转身就从另一边门走了。

不过最后,朱鬼柳还是拿到了那张Relasody的碟片,还是缪辰特地送过来大使馆给她的。

朱鬼柳有心想问他什么,可一想到他是理间深秀的好友,很多事他作为什么身份也都不好说。

所以干脆连为什么这首歌叫这个名字,作者是谁也都不问了,只是向他谢过,然后经历过一天困顿地早早就睡了。

只不过朱鬼柳奇异地发现,一向并不会做什么奇怪梦境的自己竟然做了个非常怪异的梦--就在她和理间深秀吵了一架后。

梦里理间深秀跪坐在她的床边,附身趴在她脸旁,凑的很近地,小心翼翼拨开她睡得凌乱的头发,让她露出迷离的眼看着他。

在梦里,一切都昏昏沉沉,又似月光那样缥缈银光,映照得一切都模糊不清。

理间深秀在她耳边一直低喃,声音无比细致又入微,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我总算知道了,你不爱和人说话,大概是因为说话会暴露你的智商,显得幼稚,对吧……”。

朱鬼柳很想否认一句的,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难以动弹,就像是打了麻药一般,沉重得令人难受不已,又要昏睡,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地,所以她只能这样继续昏沉地听了下去。

“缪辰啊,你以为他是作家,他就是个浪荡子啊……”

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背后说人坏话是很不君子的举动,不过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地说出了口,“所以你要离他远一点才是……”

“我其实很喜欢你的……我知道我今天那样不好,可是我真的是被你和缪辰气到了……呐,我都和你道歉了,那你现在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告诉我好不好……嗯?”

理间深秀看着她依旧有些涣散的目光说,只是温柔。

朱鬼柳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很清醒的样子,只是疑惑这个梦怎么如此漫长,她想醒来的啊,因为这好令她尴尬啊!

她艰难地动了动手,理间深秀却伸手,就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手磨娑过她的手指戒指上的位置,声音似从天边而来,“……你这戒指是从哪里来的啊?”

朱鬼柳一听这话奇怪,手也懒得动了,勉强终于能找到自己的声音似的。

皱眉反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

理间深秀没有回答,但朱鬼柳还是有心要等他回答的,只不过却是呼吸沉重了起来,她又陷入昏昏欲睡了。

这个梦做的可真是,让人怪难为情的,朱鬼柳昏沉的时候想着,又听见理间深秀轻淡地一句“明天告诉我……”时,就觉得更加讨厌,一下子就放弃抵抗睡意的袭来,直接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朱鬼柳还在为了那梦而感到心不自在,但即使昨天的睡眠质量很差,她也还是打算照常去乡镇做些采风了解的。

不过刚出门的时候,大使馆的人告诉她今天会开重要的晚会,是以所有的大使馆人员都要到场,不让朱鬼柳出去。

朱鬼柳本想说我去去就回,但那个人可能鉴于朱鬼柳经常一去不回,又才打电话说明的恶劣事迹有所耳闻,所以怎么样并不让她走。

朱鬼柳被这一拦,正巧今天也没很想出去,就没想什么,只是待在房间了。

只不过等到晚上的时候,她出房门进晚会大厅的时候,看见理间深秀他们进来的车队,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刚拐弯打算从侧门进去,就碰见了在厕所旁的缪辰--她严重怀疑缪辰是不是蹲点在这里守着她的,因为他是背靠在墙上的,可是她一出现他就侧头看她,然后朝她走来。

“你怎么不把头发放下来啊”,缪辰拉了一下她的手,把她从头看到脚,虽然那样说着,却并没有任何嫌弃意味,只是像提一个普通的建议似的。

所以朱鬼柳也压下疑惑,好声好气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喜欢,因为不方便工作,而且我又怕热”

缪辰听后点了点头,率先走在了前头,朱鬼柳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昨天理间深秀梦里说过的浪荡子的话。可能是缪辰平日里的所为,和他的一贯样子才让她潜意识里有那样的意识,所以做这样的梦吧?

朱鬼柳心想,眼神一敛,并没有再看他,就一起进了大厅。

刚开始是华国大使邀请理间深秀在台上作为开幕人讲话,只不过当理间深秀说完之后,朱鬼柳就在台下开始吃她取的饭食:豆芽菜,肉丸,豆腐。

缪辰等她吃完了才问她说,“你怎么这样吃?”,缪辰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吃法,忍不住问了。

朱鬼柳抬头,“青菜有益,但我不喜欢吃……”

“那你最喜欢吃豆腐咯!”,缪辰得出结论。

“不,因为豆腐上面有撒香菜,而且还可以盖住肉丸的油腻——我不想最后一口是油腻腻的感觉”,朱鬼柳回答。

“噢,那你最喜欢肉丸?不对,你不是喜欢甜蛋糕吗?怎么不拿,还有很多”,缪辰回头看了一眼自主取食的长餐桌,还有很多精致的甜点。

朱鬼柳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别处。

谁知道好动的缪辰又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拿起她的手看。

“咦,你这手上戒指好看,哪里的呀!可不可以借我参考,让我也做一个戴……”。

朱鬼柳被这突然的触碰一下,猛地收回了手,蜷起握在桌下,皱着眉头看他。

而缪辰仍旧一脸无辜地看她,似乎她收回手才是无礼的举动。

朱鬼柳于是收回目光,眼眸垂了下来,还是这几年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这副戒指有过那么认真的审视。

她也突然想起来了,好像她来西国之后,有些人是对这戒指产生过目光凝视的,但她以为可能是因为没有人会像她这样,把夫妻对戒戴在手上的原因吧?的确是有些奇怪。

这副戒指的由来,说起来还是有些心酸的,因为这也是她为什么现在这么怕运动又懒怠的原因。

实在是那时候的那段日子是她最难过的日子了。那一段时间,继家里所有的长辈,和她的父母亲也离开人世,就连从小陪伴她长大的爸爸的老助理--也就是她后面认的干爹也走了以后,她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是赤条条地只有一个人的生活了。

那一阵子她无比地后悔,沉浸在遗憾中无法自拔。

她后悔她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时间,去好好了解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爷爷奶奶他们,而是直到他们去世了,也才感到懊悔而已。

而那时对干爹也是,想要再问一个问题,或是知道他是另一种怎么样的人,也没有办法了……

她家那时候住在军区旁边,那一阵子和她家的悲伤比起来,那个军区更是骚动。

听说一个场面住在军区里的独居老妇人,她的丈夫不知什么身份,但几年前去世了的。

而今,她竟然将自己反锁在军区别墅里面,不准任何人进入,除非把她家门前的榉木扛一百次才可以见她。

她的身份应该是很受重视,但脾气却不太好,所以刚开始还有人坚持,到后来就没有人多管了。

朱鬼柳也是因为自己对干爹的愧疚,所以想借此“光明正大”的理由惩罚自己。

刚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干爹去世前,朱鬼柳有些希望自己要去见她的,就每天从她家门前搬了一百次的榉木--最开始花了五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搬完了,却是天暗了连门都没得进去--只不过到后来的后来,即使她进得去了,却也是每个下午两个人--一老一小只坐在那里喝茶而已。

那个女人,朱鬼柳称她为女人,是因为她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年老女人。相反她还很坚毅,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强势自然的感觉,给人的样子很是敬然。

朱鬼柳给她干农活,也看她给她的书,靠着自虐般地坚持了下来,也似乎减少内心所谓的罪恶。即使她只是很后悔之前没有多了解过曾经陪伴在她身边、而现在想见却见不到的人而已。

后来,那个女人也很早就去世了,虽然朱鬼柳也认为她那样的女人,不是随便能够被什么打倒的,但她就是那样,在生活里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朱鬼柳猜测自己每天晚上的难以入眠,和早上难以清醒控制身体的原因,除了是五官太过灵敏外,还有一点就是因为那段日子的太过劳累引起的。

她的忍受痛苦、坚毅能力的提升是很高,就像她那次背不动理间深秀,她却还是能继续坚持的那样,可她也不是没有付出和损失的。

有可能她的那些问题,的确就是那时候的这个事带给她的--不也还是有她那因生长期常常干活,而变得异常粗大的手也可以证明么?

但朱鬼柳也还是感激那段时光的,因为那段时光,她收获到的就是她在这世界上彷徨处事的第一条准则:忍耐。

她也需要这样的忍耐,去忍耐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陪伴,去忍耐什么也不会,重新来过的艰辛。所以她这才会把那个女人临死前送她的那副,看上去贵重得倒像假的戒指一直戴着。

那应该是朱鬼柳把最初的自己埋葬在,最后一个知道她真面目的、也就是那个女人的念想里。

朱鬼柳看着戒指,蓦地想起那个女人,才隐约记起那段的记忆,有些恍惚。

而缪辰又轻推着问她问题。

朱鬼柳被晃得头晕,卸开缪辰的手,面容冷峻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恐怕不能。这是……”,朱鬼柳眼神一闪,然后想起那个女人罕见几次温柔都是同干爹他们关心自己的样子,就抬起头,“这是我干奶奶给我的,只有我未来的结婚对象才能戴的”

朱鬼柳也不至于怎么,怕缪辰真的问她要了样式,不想和别人戴同种戒指,所以她随口加上了最后一句话打消他的念头。

“切”,缪辰见她如此说,不由哼了一声,躺回座椅。

“你这样找得到丈夫?哈!”

朱鬼柳看他这样也用鼻孔哼笑了一声,好笑道,“可是我又没有打算结婚,你操心那种事情干嘛?”

“你--”,缪辰一副不可思议又极其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她,怕很是想不通。

朱鬼柳心中一阵好笑,也起了往常他逗弄人的那般心思,半真半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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