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间深奈不知何时归来的,和不远处还站着花丛里的明斯特一样,眼神都也不明意味地看着他,然后一下子,就把正匆匆趁着朱鬼柳午睡间隙回宫的理间深秀推搡到墙壁上了。
“我知道你一向都看不起我,可我那也是“情有可原”不是?但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
理间深秀不知理间深奈是指哪件事情,皱着眉头看他,然后联想了一下最近的事情,一下子又突然明白了他是指朱鬼柳的事。
理间深秀本以为朱鬼柳只和明斯特关系挺好的,却没想到不知什么什么时候,她和他的好大哥的关系也那么好了。
理间深秀心里不禁冷哼一声,但却有淡淡的温情升起--因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朱鬼柳和他家人的关系还是那么地紧密,这可不可以也认为是他们之间关系的程度呢?
只是理间深奈那么说真是无礼,加上理间深秀又心烦意乱。
心想着怎么他只是想回去自己的地方伤心一下都不可以了,难道还得等全世界一遍又一遍地指责他的失误,不肯让他喘一口气吗?
那他现在的悲伤算什么!只不过因为没有表现出来,他就要被如此抨击,那他的愤怒呢?
他的一切该往何处去?
理间深秀都快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隐隐约约中,他似乎又知道,他还得像个正常人一样保持骄傲,无论任何事情的打击。所以,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理间深奈,理间深秀突然一下子漫不经心起来了。
说出的话像是撕扯心房,却又像是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威力似地懒洋洋,然后他哂笑着。
“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你知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而来……不知道吧?哼,那我告诉你,当我还小的时候,你喜欢上一个□□,只不过被抛弃后就一蹶不振又喜欢男人让我们丢尽了颜面,还连累我们皇室被其他国排挤,当看笑话看待”
“当父王劳碌感叹,母后伤感流泪,我们的人民受苦受难时,你又在那里?你把你自己的心情当做最宝贵的东西,置我们其他所有人于不顾所以我才要接过你的担子--因为你的不负责任!”
理间深秀看着愣在那里,甚至嘴唇有些发白的理间深奈,心里不知为什么闪过一丝快感,又不免悲戚道。
“我也失去了我的爱情,可我从没有像你这样--做了那么多事情然后,这么有能耐,还要跑到我跟前,用圣人的样子来给我落井下石……”
理间深秀的眉眼认真过一下,却又变成了理间深奈最不喜欢的那种样子--明明桀骜不可一世,却又悲凉得倔强不肯服输地恪守礼仪,并无唐突的地方。
理间深奈眉头狠不禁狠皱了一下,“当初也没人要你自作主张……那现在我来当总可以了吧!你可以教我……”
因为理间深奈突然想到,的确是因为他让母后失望了后,皇室所有期待的目光和重担才压到理间深秀身上的。
这也等同于是自己害了他的理间深奈忙改了口,只是话未说完,理间深秀就冷淡地看了一眼现在远处在太阳花下的明斯特,冷然。
“那你是要让你的明斯特当王后还是国王?”
这话问住了理间深奈,他一下子愣住,无法回答。
然后理间深秀就狠狠地甩开理间深奈按住他的手,转身从回廊离去,声音渐行渐远,“一切都来不及了”
理间深奈算起来也是个浪漫感性多一点的人,就不理解了,所以一下子冲上去就拦住了他。
“那也没人强求你做这样的事,谁叫你做这样的事了,你怎么这样!不要用那种大义来掩盖你的责任,你的人民是人,她们母子也是,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们?你不是最喜欢画树林吗,猎人喜欢树林是因为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生物共存,但你也要想到,她们也是树林里的一棵树木呀……”
“就是有像你这样的霸道的树,想要有更大的地盘,根伸着伸着,也会把她们的立身之本夺取的……你根本忘了,只有不同的树一起才能算作树林,你为什么要那么激进……”
理间深奈说着,没料到理间深秀的目光已经变得幽然。
“所以你现在是跟我说,我这一辈子做的、所隐忍的、所追求的都是错的,只有你的才是对的?哼,那你早干什么去了?让我这已经不能停下的停下,不能挽回的再去挽回,你以为朱鬼柳她还会需要我吗……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把一切都想的天真”
理间深秀摇了摇头,甩开理间深奈,径直离开。
谁知却没走多几步,就听见明斯特从花园里冲了进来,一手握着还在沙沙作响的电话,朝理间深秀喊着,带着哭腔。
“朱鬼柳她……走了啊!啊……”
明斯特喊完,自己忍不住蹲下去抱住自己膝盖哭泣,理间深奈急忙拥住劝慰他,心里也对朱鬼柳的去世感到黯然。
而在这么仓皇的境地下,天知道,理间深秀脑海里涌起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真好,她这个五官灵敏,一生都难以入眠的人,终于不用感到生活困扰了……
可是理间深秀你知道吗?
朱鬼柳对这些困扰的一切,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很可惜的是,让她有感觉的人,却以为她没感觉,所以忽略了她的感觉而已。
从朱鬼柳被剥夺了个性,和那些所谓自主的想法时,她的一生看上去像是凄惨的无爱一生,可谁又能说无爱一生是很悲凉?
她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平等对待,不管那样天性使然也好,是保护自己怕深入难过也好。
她的人生是悲亦欢,也许换种说法,可以是无爱人生等于大爱人生。
而她的对人世间的付出,远胜过她的,愿对人世间渴望而索取的,当然这不能不称之为一个伟大的品行。
只是时光记忆里,朱鬼柳仍是理间深秀再次在海港相见,见面时那个穿着天蓝色碎花裙、扎着白色衬衣的女子。
当海风吹拂而过,她轻巧地把风吹乱的头发顺到耳后,抬起鹿一般的眼睛看他,光着脚的脚趾蜷曲着……
不多不少,恰是顺眼至极,潋滟了他眼眸里一世的华光。
入殓棺材时,百味又闹了一通。
因为他发现了朱鬼柳手臂上深重的掐痕--那是理间深秀那次为了阻止她跑出病房而留下的痕迹。
百味的愤怒瞬间被点燃了,誓要找出是哪个竟然趁他不在“欺负”他母亲的人。
理间深秀看见后本来觉得愧疚,也想掩饰一下的,但看百味一副红了眼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就皱了眉头,拦在他面前,说了是自己所为。
谁知道,听见在他母亲身上留下那样掐痕的人是理间深秀后,众人预料中的吵闹并没有发生,百味反而安静了下来--只是在理间深秀眼里,百味这样的反应,这样子还不如闹起来的好呢!
他心里也知道,就光凭这件事,和百味也不搭理他的样子来看,百味他,应该还真是没有丝毫的打算把自己当成父亲的。
心中不免泛起一抹悲凉,理间深秀也没办法。
而张百味在此之后,对理间深秀把他安排进皇宫,让他去陪前王后的举动也没有任何异议,出乎意料地顺利让沫兰都觉得这是完了。
百味太过早慧,也似他母亲那般固执。
他肯定是因为他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所以为了自己的自尊,不想吵闹过后还是无果的狼狈,才这样隐忍下来,但其实谁都看出百味并没有诚心实意地留下。
其实按照百味这样几年下来的日子,也不难理解他的举动。
自然像他这样内敛的人,知道要是大人有什么想给自己的话,他不要也是得要的--而有什么想要的话,如果不给,是再怎么求也没用的。
这和朱鬼柳的父亲和朱鬼柳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朱鬼柳并没有这样对百味说--但其实也和说了差不多罢了。
而百味丧母的剧痛,似乎到现在才开始发作起来……呵,敢情以前的那几个月来,其实他都丝毫没有觉得朱鬼柳离他而去,才这样表现得不同寻常的?
不过说老实话,百味在那之前的确是没怎么流泪的,就算是朱鬼柳下葬时,像个病死的沙丁鱼一般被钉进棺材,百味也没什么失去的感觉,只是愤怒其他,因为他知道她就躺在那里。
可,可当百味现在,每天晚上飘扬着一头略长的头发,长得越来越像朱鬼柳般,奔跑在她曾为了他奔跑过的那条路上……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忍受不住哭了起来--因为他到那时候才仿佛有了那样的感觉--他回去的地方,不是他和朱鬼柳住的地方,而且也没有像一个朱鬼柳那样的人,能再笑意吟吟地看着他,陪他上下课了。
天空是黑魍魍地,没有几颗星星,宽敞的通往外界的皇宫之路空无一人。
不复白日往来车辆的喧闹,四周的树林也是一片黑漆漆的。
只有这时,张百味似乎才能安下心来哭泣似的,哭的像个小孩,即使他本来就是个小孩,即使他本应该一无所知。
百味的生日到了,理间深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早餐间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理间深秀其实是很想和百味重温下父子柔情的,只不过前提是如果他没对朱鬼柳做那些事,又被百味知道的前提下。
毕竟把他接进宫里,一起生活的几个月来,他们一直都相安无事,只不过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而已。
不过这实在是因为百味在进宫路上的车里,板正着身体,似乎对空气,却其实是对理间深秀说的话让他退却了讨好他的心思。
因为他说,“我妈妈已经用尽她全部力气照顾我了,我知道我有一个好妈妈……我也从小就知道你们是我的亲人了,也还学了古语……但我宁可没有你们这样的亲人,除了血缘意外没有任何感情的人”
张百味是眼睛蓄满泪水说的,但表情依旧冷淡,似乎剧痛只存在他的心里。
理间深秀无言,本来以他的骄傲,是不允许他这样指责自己的。
即使自己本就愧疚于他,只不过想想百味除了那次不知有意无意地扔蛇吓他,和现在的这些话外。
百味从没唐突过他,而之后在王宫里和所有人的相处,也没有令他为难过,所以他后来也没管他,就一直随他自生活去了。
只是这次好不容易是他生辰,理间深秀心里自觉得,说不定可以借此改善下他们关系才有次一说的,而且心里还做了设想,就算他说要回去华国,他也会设法让他只是答应回去一段时间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正用得体礼仪吃着早餐的张百味抬头,眼里无波无澜道地认真道。
“我想躺在我妈妈的怀里和她一起看星星,我想看她的眼,她的眼就是星星”
百味在此之前表现得和成年人一般完美,所有的在朱鬼柳死之前的小孩子幼稚品行也都没有,而且也从没这么直白刁难于人过,还偏偏目光直直地看着理间深秀--大厅里的仆人都是一静,不敢动弹,沫兰也不由地放下了碗筷。
半晌,理间深秀无奈地只好说了一句,“这,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