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快过年了,离张析闻要和她们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也要将近,张稀霖也顺利通过跳级考试考进了涂洛山的大学学院,可以就近照顾张溪岩,还可以早点出去工作减轻家里负担。张稀霖一高兴,就把整个房子都打扫过了一遍,也就没顾上张溪岩一个人没陪她玩。
只是等她好容易打扫完后,才发现张溪岩居然不在房间!
她急的疯找一圈,差点没崩溃后,直到在阳台上,蓦然看见她坐在门前的空地上玩水时,才舒了一口气。
张稀霖带张溪岩那么多年,平时还要准备跳级考试,难得有如此安静祥和的时刻,且张稀霖看她心情又不错,也就没急着下去抱她。
是以她才站在二楼阳台上静静地放空思绪,看着树林里的树叶在风声中摇曳、挡住细碎的阳光......没想到不一会儿,就听到熟悉的张析闻的声音。张稀霖本以为是幻听呢,抬眼向下看去,却惊奇地发现张析闻是和一个男生回来的。
急忙冲下楼时,张溪岩也发现了,那个在她眼中总是从张稀霖“魔掌”中救下自己的姐姐回来了,兴冲冲地就要扑上去,张稀霖只得按住她,让她不至于又一次因为奔跑而跌倒,所以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提进来的东西,张稀霖堪堪地稍微整理了一下,看她们两还在楼上,她就扭开火开始准备晚餐。
把食材都料理好,加了一人份的分量;刚把本就切碎的肉拨进滚开的水中,张稀霖一转头,就发现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白色高领毛衣的张析闻斜倚着门框,笑吟吟地看着她。
张析闻看见张稀霖发现了自己,不由地取了围裙一边走进来,一边笑眯眯道,“不错嘛,越来越熟练咯!看来我不在家三妹的伙食还可以呢!”
这句话说得让张稀霖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姐,别笑我了!……”
张析闻瞪了她一眼:“切,假谦虚什么,好就是好嘛。不过今天还是由我来掌厨吧,你的口味真是太清淡了!”
张稀霖心想,张析闻大概是想抢着做家务活、让她多休息才这样说的,但每次也都奈何不了她,所以她乖乖地退到一旁,“好,那我看你煮吧”
张析闻摇了摇头无语道“真是,有什么好看的”,边说着,手倒是没放松,站在炉子旁,有条不紊地把香菇鸡丝面放了进去,尝了下味道,又加了点盐下去,撒味精。
张稀霖看她加了那么大勺盐下去,不由咽了咽口水,想着张析闻好不容易回来,也不值当要她立刻就换口味,还是以后再告诉她张溪岩必须吃得寡淡的事吧!张稀霖这样想着,看着那忙碌的背影,神思虚虚浮浮,脸上却没漏出半分神色。
不知为什么,明明所有人都说张析闻好--不仅对自己好,对痴傻的张溪岩也好......张稀霖不是想说她姐姐不好,可事实上就是这样,张析闻从没问过张溪岩最近的身体怎么样,或者说主动带张溪岩去医院看过,有了什么普通病症,也是用老一辈的土方法给她治过去--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上过大学的人该有的想法,所以张稀霖也不好她一回来就拿这事烦她。
但事实上她带张溪岩去医院检查过,张溪岩的智力和抵抗力更差劲了些,需要用好一点的药才能缓解;只是之前拿药的钱一直都算在她们的生活费那里,之后张析闻没给她额外的钱,所以张稀霖只好在其他地方省了点,却还是不够。
而这两次拿的生活费多了点,张析闻就隐晦地说她花的多了点,让她要节俭些才是......张稀霖看着张析闻的衣着用品,也知道她有些言尽未实,可一想到张析闻平时也付出了很多,去上班的话,如果穿的太差也不好,再或者,也有可能是自己误解了也说不定……
种种思绪涌上心头,让她这个早就有独立思考,性格却有些犹豫的人脑中充满了浆糊。后来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说这种事出来不好意思——是以心里虽然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地只好缄默。
张稀霖目光随着张析闻煮菜的动作游移,心思电转,想起了什么,又沉默。只是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便随意寻了个由头,忍不住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姐,刚那个人是谁啊?”
刚刚张析闻急着进门,也没介绍那个人。只是因为张析闻和他说过谢谢了的,所以张稀霖大致看了一眼,知道那不是张析闻的熟人也就没管,不过现在想来,却是印象深刻起来了。
张析闻拿着勺子尝味道的动作一顿,迟疑地反问,“我怎么知道?就是刚刚路上碰见的啊,怎么了?”
或许是张析闻的眼睛太过清澈,害得张稀霖不由地脸一红。目光狐疑地从张析闻和那个男生同一个品牌精致的白色高领毛衣上掠过,暗怪道自己多想——也许只是无意中撞衫了。只不过心里又隐隐地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她隐瞒之类的。
怕遏制不住这种念头的疯长,又觉得以自己现在和她的年龄差距有不适合问出口的顾虑,张稀霖唇动了动,半晌后只还是讷讷地说,“溪岩在楼上玩吧?我去带她下来吃饭”
张析闻忙着下青菜,嗯了一声,张稀霖转身就跑上了楼梯。
张家在涂洛山的府邸是一幢两层小别墅。进门是客厅,左拐是厨房,餐厅,右边靠墙依次是一间客房、卫生间和上二楼的旋转楼梯;二楼有四个房间,一个长厅——长厅是妈妈以前经常看书喝茶下午消弭地方,靠大门的大房是爸妈曾经住的,现在放了些杂物,一间张析闻住,另一间房张稀霖把它和书房连通,当做自己和溪岩的房间。
张稀霖刚上去的时候,张溪岩正坐在长厅地板上搭房子,房子快要搭好了,张稀霖就等了会。
张析闻的房间她有经常打扫,左右也是换一下床单被罩,倒是张溪岩的东西——因为她们的单人床最多睡两个人,所以她们三人也没一起睡过。
张溪岩之前都是和自己睡的,现在张析闻回来,肯定和张析闻在一起,索性张稀霖就趁这个时候,把张溪岩晚上睡觉时需要的东西搬了点过去,然后她把张溪岩带到楼下餐桌,才刚摆好碗筷,张析闻就把面端了出来。
饭桌上张溪岩自顾自地边吃边玩,餐桌上一时寂静无话。
张稀霖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就边笑着就开口了,“姐,今年过年我们去社区过吧!听说社区有了新的年会,好像很不错呢……哦,对了,我想今年就不把溪岩送去站长家了吧!反正我也考进学院,教室就在山顶,你也要回来工作了,我们大致调换一下时间,就可以就近照顾溪岩……”
张稀霖细声地用商量的语气认真说着,张析闻间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吃了几口,本来毫不在意的样子,听了最后的话却是踌躇地看着张稀霖,欲言又止。
虽然正在暗自高兴张析闻要回来的张稀霖有些忘乎所以,但她还是一下子察觉异常,眨着疑惑的眼抬头看她,“姐,怎么啦?”
张析闻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起了她的打算,“恩,本来不想现在说的。不过稀霖,我这次回来过两天就要回公司,而且,今年的过年可能也没办法陪你们过了”
张析闻略带歉意地解释道,“你也知道 ,我们公司过年的加班费是平时的5倍,而且我每个月请假回家,也已经把年假休完了……”
这话说得张析闻都不好意思,毕竟她说过了很多次要回来过年的,可却每次都还是“因为有事”,而放了她们鸽子,只不过张析闻心中陡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一笑,面上却仍是愧疚的表情。
张稀霖听闻眼神一黯,但还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的。只是你工作也要注意身体,别太辛苦。我和溪岩会照顾好自己的……恩,快吃吧,面都要凉了”,张稀霖顿了一下,似乎不知该说什么,低头匆匆埋头吃面。
“不是”,张析闻默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看样子是本来不打算这么早说的,不知为什么却要说了。
而后,张析闻似乎是怕张稀霖生气的样子,鼓起勇气,放下筷子,“还有,我明年就能升职了,如果回这里又要从头做起,所以……”,张析闻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张稀霖的动作像是机器一样,突然一下子卡住又慢慢复原,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就像她空荡荡的脑袋一样,想说些挽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的空白。
有时候张稀霖真的觉得,与其说,在这世界上她们是最亲近的人,到现在她们却像是她的责任一样的存在了,而责任总是让人畏惧的一种存在,所以她和张溪岩貌似是该有“拖累人”的自知之明。
张析闻每次的来去匆匆,无论是相聚,还是偶然难得的一笑……好像不知道是突然哪一天,那些所谓亲情就已经开始变质,而现在的这些征兆,就意味着她们已经变得遥不可及——是自己一直自以为是吧!可她还有资格要求什么呢?
终究还是生疏了啊,张稀霖的内心一阵激荡,有些恍惚,不再说话。
张析闻看着低着头大口大口吃面,掩盖了所有心绪的张稀霖的头顶,唇动了动,却还是静默。
良久,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转而关注吃得一桌子狼藉的张溪岩身上,不一会,她就无奈地笑了笑,“你个调皮鬼”,然后默默地拿起张溪岩的碗筷,把面夹起来一口一口地喂她。
夜还深长,无边的离落中,唯有地垣上那盏黑暗中的灯亮,映衬着蒸腾雾气升起中的眼眸,和微摆的下唇一起慢慢衍成天空中恒古的星岩。
像风又像雾,某种酸涩在空气里慢慢蔓延,从大地穿越而过,从心缘掠过,在某个未知的地方泛起涟漪——对很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20xx年的春节又一如既往地冷清过去了。
除了张稀霖很早以前就给张溪岩准备了亲手缝制的新衣服,她自己又去爸妈的衣柜里,翻了一些他们曾经不怎么穿过的旧衣服来当做新衣穿外,这万家灯火的欢庆热闹时节,对于她们来说,竟比平常的日子过得更为冷清。
张析闻隔天就回邻市了,临走前还嘱咐了张稀霖一定要带张溪岩去社区的年会玩一玩--因为张溪岩实在太想去了,不过她不敢闹张稀霖,所以只是求着张析闻。
“稀霖,你听到了没?”,张析闻说了一句。
张稀霖却是站在原地,有些怔楞,点头似是不明应了一声。
其实她听清了张析闻的吩咐,只不过也不是她冷酷无情地刻意如此,都是为了张溪岩的身体考虑,她才做成这样的——以往她见识过一次厉害,怕张溪岩又会气喘复发,所以从不带她去嘈杂的地方。
但正常人和一个智力低下的人解释没用--因为她只会觉得你就是不让我玩而去反抗。她也有些无可奈何,可却又并不想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迟疑着。
张稀霖其实很想和张析闻说的--因为明明只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张析闻那张脸,她就是说不出口--就像普通朋友和闺蜜那样的差别--她能预见到那些她并不喜欢的反应。张稀霖对她无法说出口,所以这次勉强应了张析闻却也不打算照做。
而张析闻似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只是蹲下把张溪岩的脸颊扯出一个笑脸,“溪岩呐,要是二姐没带你去的话要告诉大姐哦,大姐会帮你的!”
张析闻说完这一句后,也似赌气般,没再停留,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决绝消失的背影,张稀霖的视线有些模糊。她不是不知道,在大城市工作才能有更好的未来,她也知道张析闻此举牺牲的会是什么,所以她也曾极力劝阻。只不过无论怎么说,怎么也不能给了个希望,又亲手打破了以后就这样走了吧!明明是她说要回来的……
张稀霖极力忍住了眼眶里将要落下的泪,即使感觉被张析闻误解了也不想解释——都是人,她也会觉得委屈,也会想抱怨,只不过她会努力克制住,并且面上不露半点神色,因为她知道,一旦露怯,她就真的半点颜面都没了。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会突然消失,然后不再回来。在那些消失的人里,有些人可能只是暂时失去踪迹,最后却还是会重新返回。而有的人,消失了就是消失了,穷奇一世的生命,也再不能遇见--也就是永远不会再遇见了。永不会遇见,好像是没什么了不起的风轻云淡,但细思想来,却是件最可怕不过的事情了。
而有可能,即使是消失后再回来的人,样貌可能还是那个样貌,性格可能还是那个性格,不知道心里是怎样的,虽然看上去,应该像是什么都没变过似的……只不过,又有谁能够保证,消失过后回来的人,仍会是原来的人呢?
按照生物学新陈代谢的来说,旧细胞被新细胞不断替换,至多不过七八年,身体就已经是另一具身体;而从心理上来说,不同的思绪能导致人生犹如逆水行舟的转变,上一秒的天堂,下一秒的地狱,消失过的人的重返,可能重返的,却是“另一个人”,对现有的处境做出的反应,也是另一种反应。是一种旧生命消亡的终结,也是新生命成长的起点——这种人生境地的变迁,也代表了那些失踪过后的人的话语——你是谁,我是谁?
一念即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