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晓萌的住处实在离宾馆有些远,在他们匆匆赶到那里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早已经吃完早餐了。
没什么时间留给他们三人吃早餐,景晓萌立刻就说,“那让我去旁边买点早餐可以吧?”,他说着,边跑向了旁边的店铺。
却没想到,景晓萌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家店铺的老板是景晓萌小学同学,而且还认出他了。
“你怎么回来?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那样……”,有些臃肿,黝黑的女老板笑着和景晓萌寒暄。一向爽朗的海滨人家,不知怎么,说到最后,竟好像有些羞涩了起来。
景晓萌正忙着装椰饼,闻言有些一愣,却还是理智无缺地立即温润地笑了笑,虽然没认出那个老板是谁,可也没让她尴尬应了几声。
“又是这个笑容!”,那女老板不禁激动地心想。好像从小学开始,景晓萌就是那副唇红齿白,长手长脚的样子,和海边人的粗壮非常不相称;且他的性格也是斯文有礼的那种,很是讨人喜欢--至少是很受女孩子喜欢。
那个女老板看着景晓萌的大眼睛长鼻,竟不禁红了脸。
不过景晓萌此刻倒是真有些尴尬了,被店铺里,还有那么多同学,尤其是张稀霖的眼光看着,难得地有了一些果决,他于是放下钱,扯着个袋子就飞快地跑了出来。
一行人今晨的打算是在海边玩玩,而且要去远一点的干净的海岸,所以很快就上了路。
景晓萌随手将早餐递给了周同学后,然后见没人注意,默默地走到了张稀霖身边,“没来得及问你要吃什么,这个可以吗?”,他把一份椰饼和果汁递给张稀霖,自己手中却连杯喝的也没有。
听到他那似乎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张稀霖很是觉得这世界怎么了!
为什么明明帮人买早餐这种事情,他帮忙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还要做到怎样才算不得不令人感激呢?他又不是谁的附庸!
一想到这,张稀霖的心情就不美好,所以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倒是很真诚地道了一句谢谢,不过却还是没有接过那杯果汁,还翻开包包,把椰饼的钱塞进了他的手里,转身就走。
一路上,刘世曦和生科院班一个医生世家的温润男子讨论得火热,剩余的人也是各自有讨论的对象,并不互相打扰。
而一到海边,他们就纷纷各自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四散而去。
张稀霖的衣着一贯是老学究风的,又是黑的蓝的,很是中性,这次也不过换了条五分的棉裤,和海蓝色的短袖而已。
张稀霖不喜欢热闹,是以也只在海边浅滩里、海水刚好没过小腿的位置里走了一下。她带着一顶硕大的遮阳帽,也算长手长脚的瘦弱,在夏季炎热的光线下显得很是苍白。
而就这么走在人潮拥挤的海滩上,听着周围的一切欢声笑语,可身旁却没有一个相熟的人--这种感觉既像被全世界包围的奇妙,又有些独自贻乐的舒适,很是偷欢。
其中也有个爱闹的男生,看见景晓萌和那女老板早上“相谈甚欢”的场面,就提议他们中午也去那家店铺吃。
景晓萌也不好拒绝,所以中午的时候,只得几人返回,又回那个地方吃去了。
只不过才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有几个爱起事的同学又开口相推着,让景晓萌去跟那个跟他相识的老板要个折扣。
景晓萌犹犹豫豫,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擅长这种事情。
而就在景晓萌磨磨蹭蹭去的时候,还未曾开口呢!谁知道那女老板的丈夫刚好进货回来,刚好看见女老板一脸娇羞--不知那是不是碰到他什么邪火,他竟然破口大骂起来。
“景晓萌你这个私生崽来我这儿干什么……”,而后夹杂的是一大堆土话,但也听得出好赖。
那恶毒搞得在座的人一瞬间就很有些懵了,幸亏那女老板对着丈夫时恢复了那母老虎般“凶神恶煞”,径直扯了她丈夫进后厨里面,才避免了更加尴尬的场面。
景晓萌回到座位上吃饭的时候,明显感到了气氛的凝滞,心里有些堵。有人也想关心了他几句,但这种私人的话,在公众场合说起来却更不好处理,所以干脆也就没有人说了。
而堪堪落座的景晓萌知道,现在肯定很多人在心里暗暗讨论他,可能还看不起他,而且这件事在回到学校以后,肯定还会发酵——毕竟在陆氏学院没有人知道他是个私生子。
但景晓萌还是只能忍着,装作毫不在意地把饭吃完了,特别是在张稀霖面前面无表情。只不过他来这里的初衷倒是兴致变淡了许多--很想就这么不顾一切地跑回学校去,只不过是理智作祟在强撑着而已。
堪堪地吃过饭后,头顶着蓝得深沉的天空,景晓萌任咸涩的海风吹拂在脸旁,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有关注他人。
很难得地,他竟然在这么吵嚷的碧海蓝天里感到了超脱,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宽广和它的美轮美奂......如果不想俗世,只放空自己的话,就让时间这么凝固着,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饭毕,收拾心情,抬腿走出凉亭,沐浴在了亮得有些刺眼的太阳光底下,走得久了头皮还有些发烫。他们等会要去的,是这个海滩另一边的租船处,然后打算向船老大租船出海。
而就在他们路过一块沙地的时候,景晓萌停下,和一个认识的正在种沙滩萝卜的老汉打了个招呼,“安伯”
也有几个知礼的学生向老汉打了招呼,老汉抬起了头,笑道,“哎哎……晓萌啊,没放假就回来了……我就说昨天怎么看你房间有个女娃,咋的,有女朋友啦……”
老汉的土话音有些重,但很多人却都听得懂。这些话虽然已经被景晓萌急急忙打断了,已经走了一段的人群也还是有一些人听到了,有人就顺势问起他家住在哪里,景晓萌无法,也就指了指房子给他们看。
众人远远地看到那高大铜艺围栏区里的高大白色别墅,就发出惊叹,纷纷笑责他怎么不带他们进去看看,此后一路上,倒是对他热络感兴趣了许多。景晓萌倒是来者不拒,只是少了那么些真诚的热情,但他掩饰得很好,没让人发现罢了。
不过可能是他们的运气太不好了,好不容易才跋涉到了租船的地方,码头上全是各式各样的船只,大热天的还有满满当当的船工在外修理船只。
那些船工赤膊上阵,有的□□只穿了一条三角裤衩,那里鼓鼓张张的,见到这么这么一大群人走过,也没见害羞--反正在这里住久了的人也都是这样的,就是几个城里的女同学被这样的场景“刺激”到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连连发出小声的惊畏。
不过,这里的船工应该来说是被管教得很好的那种,虽然年轻,但上过学,也很早就成了家的,都是很踏实又老实的人,只顾做自己的事,也没人开他们玩笑。其中一个较小的男孩还跑过来,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还问他们要不要帮忙。
码头上的人都换了一批,景晓萌也认不出他是谁,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和船老大打过招呼的,我是阿景……”
“噢!船老大叫你直接进去”,那男孩说完这句,蹦蹦跳跳地又回其他船上了。
船老大却是听到声音自己出来了,那是个高大彪悍的男子,不过脸上却有一条长疤,看上去像是被船上的钩子给伤到过的。
景晓萌本想上去的,只不过他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上船后,径直对景晓萌说了--且是那种在大风浪来时,也能穿透风浪的粗大的嗓子,“阿ging,嘿鬼缸哦dua乎,摸趟qie克落……”
景晓萌听后只是皱了皱眉头,笑应了几声后,回头和他们解释了一下,“船老大说这几天大风浪,很危险。不能租船给我们了......”
景晓萌这样解释着,却还是没能打消他们想要出海的想法,最后是直到刘世曦他们去商量也无果后,才算罢休。
在回去的路上,有人本来提议说去景晓萌家去玩好了,但在景晓萌家外面看了一下,发现景晓萌家院子里疏于打理,是只有几棵矮黄的树的,便没什么期待进入的心思。
而后他们又看到与景晓萌家一墙相连旁边的另一幢房子,那房子一进门就有一个巨大的泳池,绿植茂盛,在炎热的夏日里,显得清凉无比,于是他们就顺势觉得,让景晓萌去向他的邻居借泳池,办个泳池party也不错。
谁料一向笑意迎人景晓萌的表情,却在那时显得很是为难,拒绝的话已经溢于言表,就这下,提议的那个人就有些心生不满了。其实很多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景晓萌太过良善了才会这样,他们才会在他领队的时候这么多事,提那么多令人麻烦提议。
而如果要是还是许盈香或者其他人的话,也许他们并不敢这么麻烦,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那么麻烦,不过但谁知道呢!很多事情是不能假设的,因为假设了也没什么用处,只是自寻烦恼。
景晓萌好声好气地大家解释,说那家人现在不在,而且他也好几年没见了,贸然进去不好。
“你骗谁呀!那庭院那么干净,肯定是有人打扫的,不想去也不用找这个理由吧!”,很有些人表示不相信景晓萌说的话。有些人知道以景晓萌的性情--能做到的他基本上都不会拒绝,在这种事上他没必要撒谎,所以还能谅解。
不过,这么大中午的走了一来趟,又热又累,隔着大铁门,那碧水盈盈的池水碧波荡漾,头顶池边又是浇灌得绿荫满凉的绿植,很是惬意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那么凉爽,要是能进去就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总有些胆大的人就是敢提出这么令人难为情的要求,他们竟然商量着要景晓萌去问村长拿备用钥匙,不然的话打个招呼破锁进去,再锁赔给那户人家就好了,反正也不过一池水而已,也没什么关系的。
一群人吵吵闹闹,景晓萌眼眸低垂着却是什么话也没说,直到渔村老大现身,用他那不甚标准的震耳欲聋的普通话大声说,“那个池子死过人,就在池子边,一池的血水……全身的血都流光了!你们还要进去玩哈”
那话一出,霎时间,刚刚几个提议的人一想到那个渗人的场面,不禁在炎热的夏日里陡然生出几分寒凉的恐惧,抖了抖身体,这才算罢休。
最后,几个人还是嘟嘟嚷嚷说这次的旅行毫无乐趣,然后在景晓萌“家徒四壁”的白色房间随意逛了一圈后,一行人兴致聊聊地分散走在海滩上,有些人玩了下海边水也就打算回酒店了,然后看电视的、玩手机、打牌的,一个个的,就像换了个地方宅一样。
景晓萌可能因为拒绝了他们想要来泳池趴的决定,所以不好意思,后来力邀他们去海边游泳,不仅费尽心思准备了几个游戏,还为他们定了餐馆。张稀霖自然也是一起。
本来他们是避开了早上那个女老板的店的,却没想到刚好看到那个女老板的丈夫又在附近,大概是和妻子吵架,没处泄愤,便气急败坏的冲来,又拐弯抹角地讽刺景晓萌是个私生子。
此时张稀霖是看没有其他同学在侧,正想好好说一道那个女老板的丈夫,只是她刚想要开口,就被景晓萌拉住,不知为什么地就忍气离开了。
张稀霖不明景晓萌的心思,见状也就没有说话,本想挣开的手,也因为一直不敢看自己是如何脸色,低着头急走的景晓萌而顿住了——当是给他点鼓励吧!张稀霖心想,默默地地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宾馆,本来景晓萌也做好了心思,去通知他们聚餐的地点、也打算陪顾照看好他们的,可那些人却说,不出海只玩水的话,他们早就玩得不爱玩了,所以景晓萌只好怏怏的回家了,连之前牵了张稀霖一路的手也没有意识到。
回到景晓萌家后,张稀霖也没有出去。
一个下午,张稀霖就只在景晓萌的书柜里拿了几本书来打发时光,而景晓萌也在隔壁的书房看了一下午的书,直到晚上也还没有离开书房的位置。
而傍晚张稀霖出去后,从外面回来,景晓萌问她吃过了没,张稀霖应他吃过后上楼,也由着他一人坐在宽大的餐桌上吃着简单的晚餐。周同学也不见踪影,他一个人怪没意思地,然后也不知做什么好地,就早早爬上床休息了。
周同学不知道突然在哪里找到谈得来的伙伴,在外面待到直到深夜才回来,景晓萌在他回来之后,和他确认了一下房门安全后,整间别墅就又陷入了沉静。
本来一切也还算相安无事。但凌晨时分的时候,张稀霖却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因为景晓萌给她准备睡觉的房间,刚好就在大门的上方--即使直面大海,视野非常不错,但这全部满目的白色淡黄色交织的一切,让她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而变得浅眠,所以她一下子醒来走到窗边,就看见一身雪白睡衣的景晓萌,匆匆跑下去楼梯,然后在开了门后诺诺地站在门口,被船老大训斥。
“……你这带的是什么同学!半夜偷解了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景晓萌闻言也是一惊,连连道歉,反倒一副诚挚着急的模样,让人不舍苛责。
船老大也只是气急了,见此也知道他是无辜,就软了下来。
其实船老大没有立即出海而且来找景晓萌,也只是为了确认偷船出海的人数,以便寻找而已。
但景晓萌在打电话确认完仍在酒店的人数后,却不肯留下,一定要跟着去海上,说是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所在,也要确定同学们的安全,所以硬是跟了上去。
张稀霖本换了衣服也要去帮忙的,匆匆跑下楼梯,也要跟着去了。
结果船老大用本地话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就笑着提脚走了,景晓萌也有些羞地看了一眼楞在门口的张稀霖,讷讷地急促说了句“你在家等着吧!”,而后也跟着船老大走进了没有月色深沉幽静的黑夜里。
张稀霖只好一个人退了回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
一整晚过去了,张稀霖窝在沙发上的时候,恍惚间听到“咔哒”一声,门开了进来。
太阳的白光映在景晓萌的身后,衬得他高大的身影颇有一番天神降临的风范。
然而却是直到张稀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他的胳膊上是带着伤回来的的。
他脏兮兮睡衣一边的袖子,不知被什么划了开来,露出一大片的白色纱布混杂着点点血迹,看上去很有些渗人,张稀霖一时有些呆住了。
景晓萌昨天下午根本没有午休,昨天晚上也没睡,对于他这种作息良好的人来说,连续的不眠和体力过度消耗,使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感到非常疲惫。
张稀霖见他这么仓皇一进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一只手放在沙发的靠座上,只看了一眼他,很是拘促。
景晓萌却是勉强制住了困意,笑了一下宽慰她,虚弱地说了一句,“我先去洗澡了”,进了浴室——景晓萌也是有些洁癖的,更何况在张稀霖面前,他隐约知道她也是很有洁癖的,所以自然不想落了下乘,给个什么有不合适的机会。
而直到景晓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张稀霖还是站在沙发旁有些扭捏,但看到景晓萌要上楼休息,就鼓起勇气喊住了他,“呃,你……”
景晓萌转过头来。张稀霖看到他困倦地目光看过来,反而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就那么定定地站着。
景晓萌停下,看到桌上摆着两个简单的煎蛋,和一杯橙汁,心念一动,景晓萌的手从扶梯上放了下来,向她走去,含笑道,“那是给我的吗?”
张稀霖微微点头,景晓萌浅浅一笑,头脑昏沉坐在餐桌上,其实现在比起来吃饭,他更想的是去睡觉,只不过是张稀霖的好意,所以他还是吃完了张稀霖煎的两个鸡后蛋,才打算要去睡觉了。
张稀霖见他吃完了立刻又要上楼,犹豫了一会还是指了指他的头发,“你就这样……睡觉”,景晓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无奈的笑了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张稀霖知道那种困到极点的时候,人是有多难控制自己的举动--那种几乎能一头就栽下去地板的本能,能支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错了,所以景晓萌现在仍这样温和,的确算是很尊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