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宇兰眼眸始终低垂,而躲在门后的文疏衍却留下了眼泪。
按道理,他能得到文宇兰的肾脏捐赠活下来,他该感到非常高兴的,可此时听到文宇兰把他当成随便任何的一个人,他却又觉得难过起来。
呵,果真是他太贪心了吧,他曾经对她那么不好,现在却不仅要她的捐献,甚至还想要她的情感——还真是真是讽刺!
文宇兰为了这个事情,特地休了一年的假期。
只不过进到蓝恡钺的医院时,发现连很正经的老医生穿衣服都有了最近时尚的露脚踝穿法,只有文宇兰穿的严实。
衣服颜色暗沉单调,只露出手和脖子脸,看上去很土,和她矛盾的气质混合在一起也很诡异,感觉像是一群现代的冷酷科研者,要对史前的特殊生物做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看上去可怜兮兮地待在病床上的一角。
而当文疏衍特地请来的外国医生给她例行检查,问她有什么不适时,文宇兰这时候不好有所隐瞒,就只说很难入睡,睡着了很难醒过来,经常很冷之类的。
蓝恡钺脑海里闪过神经脆弱这几个字,就听见外国医生用外语向坐镇的文疏衍说,“她的手指甲都没有月牙白,生育能力也低下,太差了身体,不过她好像还没发生过xing关系,还挺修身养性的,勉强还算行吧!”
而文疏衍向来随行的中医则道,“她肯定会早夭——这不是说因为她不会晕车,平时也不常感冒,就可以说她身体好。其实人正常都是一年要发一两次烧的,现在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身体太差,人又阴郁,一般的病菌已经对她无效了的缘故……”
这两种有些迥异的断论,令文疏衍不由地犹豫起是否还要再继续进行捐赠的事。
文修兰她们有赵熙微维护着,可能本来也有想要救自己的,却是被赵熙微从小养的那样本质有些自私,所以到后来也没有说出她们来捐赠的话来。
而文宇兰身体本来就已经那么差了,也没有去为她的困难不便说些什么,她也没有母亲可以爱护她了,如果说他都不为她考虑的话,那这世界上又有谁会爱护她呢?
其他人又没有资格为她说话,而她自己也是和自己那样,什么也不会说的人。
只不过文宇兰不愧是他文疏衍,有那前蓝氏家族二把手位置的人的狠绝,那种允诺了的责任感一直都在。
所以即使后来文疏衍不想要她的肾脏了,文宇兰也还是借口她答应了的事不想反悔,所以还是继续进行着她的捐赠。
只不过文疏衍心里是有想过,会不会其实,她也是不舍的让自己死去的缘故,所以才如此坚持的吧!
虽然这听起来很像自己给自己的安慰而已,但还是很有些用的。
而蓝恡钺则是对文修兰擅自宣布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后,第一次斥责了她。
“你知道她有多痛吗,你只想过自己的痛,就这样对她……哪怕你多想过一下她的痛,就会发现她痛的多”
事实上蓝恡钺心里其实也有些明了,自己似乎除了和文修兰在一起,不然就是孤身一人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好的选择了。
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他和任何其他女人在一起,尤其是和文宇兰在一起的话,那么以她们得不到就会毁掉的个性,肯定会针对文宇兰的。
而要是文宇兰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话,那么,自己可以尽力和她去别的地方部署,加上她的配合,倒是还可以将日子好好的过下去。
可文宇兰似乎也很是讨厌自己,又是个那么独立的人,就算他再怎么强烈追求也估计是不可得的,而他却不能冒着那种暴露了她、却无法保护套她的做法,让她陷入危险。
他知道当初赵熙微对付钟淳希的厉害,她们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碰面过,钟淳希却被设计得一败涂地,甚至并不知道赵熙微的存在——这也是赵熙微的厉害之处。
所以他连让其他人知道这份心思的风险都不敢冒,而且还得斟酌自己如何对待她的做法体现的情感,也不能太疏远,反而也会明显。
不过这点在文修兰那里却是透明的,不知道她是如何发现自己对文宇兰的情感的,但她好像觉得自己爱上文宇兰只是一时愚钝的错误,而后会改过,再爱上她的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有些让蓝恡钺觉得牙痛。
而后她又似乎认命似的,觉得就算蓝恡钺不爱她也没关系,只要他能继续和她在一起,以后也结婚就也可以了,甚至还乐意于在赵熙微面前帮蓝恡钺隐藏,以免得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和蓝恡钺的终身幸福,而去对文宇兰做什么事。
从某些程度上,她和蓝恡钺其实已经不约而同地形成了这样的默契约定,她帮蓝恡钺在自己母亲赵熙微面前隐瞒他喜欢文宇兰的事,而蓝恡钺以此,要每天陪她亲和相处——这种十足体现文修兰那种不动声色邪恶的契约让蓝恡钺觉得呕血,却又不得不在一天天忍耐中也庆幸,幸亏赵熙微并不知道,也免得文宇兰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毁了她的平静生活。
而文修兰面对蓝恡钺的痛苦指责,并没有表现癫狂或是那种绝望,仿佛她早已经把这种坦然的算计也变成了优雅的那种语气,看似非常柔弱又“理智”道。
“只你知道她很痛,可我也很痛啊……”
蓝恡钺却只是冷冷,“你那是自找的,就像她也不知道我的痛,因为我在意她,所以才知道她的痛,也不愿她知道我的痛”
第一次,蓝恡钺就算面对再不想面对的人,也会殚精竭虑解决事情,或是冷淡以对,却不会丢下自己的修养地,文修兰和她母亲那样逼迫人的做法让他的理智快要疯了一般,他什么也没说地,径直离开了。
而另一头医院的文宇兰坐等着,过了几天正要打算捐肾,却没想到自己手下的组员钟梓辰,却在跟踪前蓝氏家族余部宋墨扬的时候,被重重伤害了,蓝恡钺作为她和文疏衍的主治医生名义上力阻她不要去管。
文宇兰却是正色,“我一生都被卷进来了,怎么能不管,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且我不会逃走的,我会回到这里,完成我的捐赠,也不会让文修兰在结婚的时候没有父亲相送的”
如此一言,蓝恡钺就知道文宇兰绝对是误会了他的劝言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她好,在她眼中,她却是认为自己只是因为文修兰的缘故,所以对文疏衍这个未来岳父的讨好才想确保文宇兰留在医院里万无一失的。
而一旦她这么想的话了,那他又如何改变她的想法,如何能够去管呢?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医院。
其实有人问过文宇兰是不是喜欢李佛松,才会这么一直对宋墨扬紧追不舍的,不然以文宇兰的个性,不会在预知事情无法完成的时候还这么坚持的,可她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做些着,即使自己暂时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做了,也要嘱咐手下去做。
而她给出的回答则是一如既往地中性,并不绝对。
“多亏我活成这样,我喜欢过很多人,可是这辈子也只能这样默默看着,因为没有人喜欢我,而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
文宇兰接了钟梓辰来文氏医院她要捐赠肾脏给文疏衍的同一层照顾。
因为钟梓辰是钟家的孙子,是自己的表弟——虽然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几乎没什么有交集,但文宇兰觉得他又是因为做自己吩咐的事情这才出事,她自然尽心尽力照顾了。
钟梓辰是在追踪宋墨扬的时候,因为不小心撞上一辆水果车才会受伤的,其他倒没什么,只是那个水果摊被掀翻的人大概想有更多的钱所以闹到医院,叫嚣k城法制不公,警务人员执法不当。
文宇兰见此,看守卫摆不平,又有记者拍着,不知道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径直跨了出去,愤然冷嘲道。
“你知不知道之所以你可以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你生活在和平年代,你之所以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有无数的人奋不顾身把黑暗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说到底你也只是欺软怕硬的人,什么见识也没有,就这样无故指责自己并不了解的事情——你最近出国很频繁吧,如果按照你的思维来说,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和外国势力勾结,企图破坏我国的司法威信呢?那你是不是要拿去枪毙啊,嗯!”
文宇兰很不喜欢市侩的人,所以讲话很重,而且语句上并没有什么毛病,所以加上她那冷冽的气势,很是吓人。
而那人就有些胆怯了,却是又心有不甘随手拿起旁边人的东西就扔了过来,文宇兰被灰撒到,眼神一凛,看见那撒过来的东西是什么后眉头一皱,却是没躲。
而且在那东西撒到后,一下子眉目立了起来,立刻指挥手下,告那个男子袭警后将人扣了下来,这才算把一个闹剧解决了。
却没想到就在文宇兰要转身上楼,却是被一个男孩哭着抱住了,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刚才那个人随手抓的是那小男孩捧着的骨灰。
不少人对此看法不一,但文宇兰却是觉得没有做错,毕竟她当时已经要无法阻止那人抓出那些骨灰了,所以自然要使它的用处发挥到最大,她也才能把那个闹事的人合理地关押起来呀!
不过别的不说,文宇兰之后在医院的日子,简直是她人生中最无法控制的噩梦了。
因为她被跟着来的蓝域利时不时的暧昧弄得心烦,而蓝恡钺的咄咄逼人也让她害怕。
之后文宇兰下楼去看钟梓辰,在卫生局医生那里被同样来看望的钟木恋,又知道艾滋病人士点荧光珠注意是文兰出的后,又得到了被钟木恋泼水,嘲笑只会装出一副无辜样来害人的指责。
文宇兰的的内心活动怎样是不知道,但她面上却是不置可否——“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只因为我过黑暗的地方,所以才想一点点改变这个世界而已,你自己没有那个心就别来怪我……”
文宇兰担心因为她少了一个肾无法当警察,也失去警局这个保护,可除了后山那个房子,她又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而当她的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她的胃也不好,医生们都说太糟糕了,这么痛怎么忍,只有文宇兰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并不在意似的。
“我说了会有人给我治病,可是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沐森林在知道那些报告后,不禁为她的健康担心又伤心起来,文宇兰只是笑了笑,说道。
“你帮我个忙吧”
沐森林此刻巴不得她将什么需要的都说出来的,自然点头。
“帮我去上厕所”,文宇兰眼神淡淡肉疙瘩的看着他,似乎认真,却是有种别样的情意在里面流转。
沐森林流着泪就一愣,文宇兰继续道。
“干嘛这么小心,我又不是那种计较的人,我都不记得你欠我的一角八分钱了”
沐森林哭笑不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由地又哭又笑,“我每次看到你这么一本正经说笑话就很好笑,冷也不用这样哄我开心吧……你干嘛不哭出来,我知道你肯定想哭的,干嘛自己不笑,还惹我笑”
文宇兰只仍旧用那种含情静静地眼光看着他,淡淡的一句,“我哭不出来”——至少在有人在的时候,我做不到的--不是怕人担心,而是为了我的自尊,文宇兰心里低沉一句。
沐森林见她如此,也明白了文宇兰并不想纠结于这个事情的状况,所以也收敛了悲伤,笑眼眯眯地和文宇兰说起了那些以前快乐至极的事。
以往文宇兰没有时间可以这样坐下,现在有时间了这样一说,沐森林这才发现,原来文宇兰竟然有如此多的事情都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不知不觉地却反而模糊了她整个人的形象。
文宇兰第一次发传单的时候,因为被人给气到了,所以是扔了书包,一路哭着回来的;而她第一次曾经考试不及格的时候,一个人在湖边坐了一下午,害得别人都以为她要跳下去了……
而她的所有衣物的口袋都会缝了起来,她的这个人也很善良,很会照顾人,不过也很脆弱就是了。
她曾经还写了一个关于沐森林同学的处罚决定通告,写什么因为他读错书,态度不尊导致文宇兰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要罚他去跑步之类的——他们就这么讲了一会,气氛缓和了下来,但却是没过一会儿,医生们赶了进来,商定捐肾手术和开胃手术一起做以后,文宇兰脸就苍白起来。
毕竟她是那种多疑又有洁癖到很偏执的地步,曾经她说过如果是为了她自己的话,她绝对不会让人破开她的身体,而她现在却因为要救一个人,却做这么令她本就不喜欢的事,自然是心情不好的。
也在医院里常驻的文疏衍,这次仍是不安地问医生有关于文宇兰的状态。
那个外国医生就说,“像她这种人不是天才就是疯子,可她却隐藏成普通人,肯定是过得不好的,从她那因为生存进化长的手,一直极其坚定的内心,就可以知道她的身体不同寻常多了……”
而中医却讲的通俗多了,不过却也还是那一套说法就是了——文宇兰就是从小就因为抵抗力差,连最基本的疫苗针都没打过,加上曾经极度营养不良,也没好好保养,才会这样体温那么低,也更容易生病——而她现在工作呢那么拼命,都是透支生命地强撑着,再加上只有一个肾脏的话,肯定更加早逝。
文疏会当初用这个私人医生,是因为他讲话直接清楚,可是这时候,他却不想听他说的那些话,知道自己会可能那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可文宇兰的态度也很坚决,她就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如果文疏衍不要她已经许诺出去的肾的话,那么她就算自己动手,也不会要那个已经算不属于自己的肾了。
所以就算那一切的情况再糟糕,文疏衍也不能拒绝,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着自己活下来后,能好好的弥补她,而文宇兰也能够愿意接受他迟来的歉意。
文宇兰在做手术前得先打针才行,这次她无法拒绝医生,只是因为那些针针水水打进自己的身体,觉得有些被改变了,有些不像自己似的,有些心烦。
但每次那粗大的钢针打进她细小的胳膊,柔嫩的皮肤时,她从不示弱,唯一有一次,她说等下,等下,用她的大手掌挡住,修长的手一指,姿势诚然捂着心口。
“等下,我的心现在跳的很快……有些痛……呵,我要是猝死,一下子没两个肾那就亏了”,到了后面,她还难得有心情调侃了一句,只是他们都看着她那样虚弱的脸心疼不已,自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文宇兰还以为自己讲的那调侃不得人心,也就讷言,脸色也冷峻了下来,有些黯然。
那种沉默一直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沐森林告诉了所有人文宇兰那样的心理后,这里的医生护士们也觉得她那样的冷淡不难相处了。
其实她就只是像个随时试探这个世界的小孩而已,如果别人不把她的保护铠甲当做隔阂的话,那么文宇兰相对来说,是非常好相处的一个人,前提是你别太刻意逢迎就可以了。
那些沐森林相处的小贴士并不难做,也不会麻烦,所以所有人都和她相处的不错,至少是就算文宇兰离开医院后,再见面也还是能打招呼的那种,只是那一切为了让文宇兰在手术前放好心情所做的努力,全都被一个突然造访的人给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