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宋墨扬。
宋墨扬自己自顾自的一人进来,张扬的脸上,丝毫不见之前钟梓辰被他耍的团团乱转而后重伤的尴尬。
但因为他已经被放出监狱了,虽然是用钱堆出来的释放,可那些就不是文宇兰可以质疑的了,而且她现在也没有职位在身,根本无法呵斥宋墨扬离开。
那是文宇兰在捐肾手术前的最后一次检查了,是要将两根电极是贴在她太阳穴的操作,只不过一向配合的文宇兰这次却是极其不肯配合,阴沉着个脸,一动不动。
守在电极室门前的宋墨扬以一个极其随意的姿势靠在门上,见此情景不由地笑了一句。
“这么怕?你被电击过啊……”
宋墨扬刚开始还笑容灿烂着,见到文宇兰果真木了的脸,就不由地吃了一惊,“真的啊!”
文宇兰闻言,似乎是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似的,冷冷地看他,眯起眼睛漠然道。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宋墨扬,就算是冒充的,这些事情不也是该提前先去了解的不是吗?失忆了吗,这也太虚伪了吧?”
“呵,算了,我也懒得管你是不是宋墨扬了,还是我和你对一遍,是免得每次看你吃惊的脸反倒让我愧疚——我们第一次打交道,你就要把我断手断脚扔到街上乞讨,电击过我的头,还砍伤了我的手,就是手上的这条疤……”
文宇兰举起她有一条长疤的手,嘴里说着风情做的话似的,字句却仿佛千斤重地砸在某些人的心头上。
“你说让我要感到幸福,因为我这么恶心,所以避免了任何一个正常女性会遭受到的侮辱,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上我,说我是毒蛇、怪物、变态,而且我最好能吃了自己,才得到永生……原谅我记忆力好,记得这么清晰,如果我硬说不记得反而是在骗人……”
“你哭什么?”
文宇兰眉头更皱,明显的怒火更炽。
“真是无语,很多人都不想在我的生命里出现,但你做的也太过了,我不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成见,会在那么短的时间有转变,但你既然现在是宋墨扬,就要做好承受这一切的准备”——是的,文宇兰看见如此的宋墨扬,突然心里有个隐隐坏的念头,那就是会不会其实真正的宋墨扬已经死了,而眼前的这个只是别人冒充的。
而如果要在那么短时间里冒充完备,最有可能达成的,也就只有消失了快两年多的李佛松了。
这年头一冒出来,文宇兰就抑制不住自己想法的奔腾,只好起身走。
可她本来就有点血涌上头,已经跟晕了,也脆弱到站不稳,直到走到拐角摔下去的时候,也不让人扶她,只是躺在地上,听着心跳,一点一点变慢,眼睛也在慢慢地合上。
而才刚上楼的外国医生却像个抽风患者,大喊着,“她在用意念自杀,她这种固执的人,意念力很大,就像植物人一样自己失去信心就真的醒不过来那样……她在数自己的心跳!”
众人忙忙地赶紧把文宇兰搬回她的病床,那时的文宇兰似乎也缓了过来,看着周围忙碌的众人,却像是看别人的事一般,并没为自己发火。
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向被众人挡在透视窗外的宋墨扬伸出了手,招呼他进来后,扒开他的衣服,却没有发现李佛松的痣,文宇兰心想就算李佛松真是变成了宋墨扬,她也没办法了。
因为宋墨扬是蓝氏家族的人,谁知道蓝氏家族的人遍布在哪,如果是蓝恡钺的话,那无论如何文宇兰都不能用DNA去检测,文宇兰这样做也只是想表明自己猜测,也让他们没反应过来时着急一下的。
故弄玄虚,文宇兰也是会的,要说诚恳,再没有人比她更努力的了。
文宇兰本来就是独身主义者,她心里又隐藏着对自己形体外貌的自卑,虽然她没有那么不堪,但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和人人在一起。
而且她的身体太不好了,像小孩子又很脆弱,而且因为文宇兰自尊心很强,如果真的有人强迫她的话,后果怕没办法挽回的。
只是宋墨扬跟来的的手下撇了撇嘴,却是并不相信文宇兰的对于宋墨扬很恨她推断。
因为他还记得那次文宇兰在地牢里冷得晕倒,宋墨扬抱着她去自己船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自己下来了,让船飘走之后,还一下子找了三个女人泄火。
那天月色很亮,亮的几乎所有人都看得见宋墨扬眼里的欲望,也看见了他明明就很想很想拥有她,却还是忍住的隐忍。
其实文宇兰算挺漂亮的,只不过她长期以来的生活让她无法相信别人,而且坚信自己丑陋而已。
回到病房后喧嚣冷寂下来的文宇兰仍旧是一副冷漠的脸,神情恍惚。
明显心有不忍,却又什么觉得都无法深入解释的沐森林,只好故意搞怪落寞地说。
“啊,很不想说的,但文宇兰,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很嫌弃我,看我很不耐烦?都不跟我说话嘞……”
沐森林这样说就是要引起她的愧疚,果真,一向对沐森林都很容忍体贴的文宇兰立刻就收敛了自己的心神,勉强笑了一下。
“我最近,心情不好而已,恩……”
沐森林见她如此落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坐在床尾处笑道,“那你休息一下吧,睡一觉就会好的”
沐森林说着,手不由地动了一下,不小心摸到她的脚。
“你怎么这么冰?”,沐森林被手上文宇兰冰凉的触感惊呆了,不由分说地也躺上床,把她冰冷的脚握紧,放进怀里暖,好让文宇兰睡好觉。
而文宇兰很是觉得不好意思,却也耐不过沐森林的好心,也就如此随他去了。
所以,正当他们讨论完文宇兰的病情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的沐森林躺在床尾,蜷缩着,而文宇兰安静地睡着,脚横在沐森林的肚子上的画面。
他们知道文宇兰虽然知道很多方面的知识,但其实她却很迟钝,她可能并不理解,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她觉得他不会对她有念想,但就是该死的不喜欢。
这要是放在小孩子身上会很体现纯洁情感的一幕。竟然在文宇兰很任何人的身上都很适应,可能她就是那种天生的绯闻绝缘体吧!
这件事光凭她那不解风情的个性也就可以深知了,只不过她在这世界上难得地和沐森林的如此亲近,还是很让人嫉妒罢了。
而就在其他人进房间的那一刻,她警觉地睁开眼,平淡无奇的褐色的眼眸,却深沉如海洋般无边,就像她的字体因为学过很多语言,有的写快了,像是日语,有的像其他的,总之海纳百川似的混杂着这世界上的所有一切。
在这所有人都尽力要让文宇兰有一个好的心境的情况下,当然也是因为以前的亏欠或者心疼她的人大有人在,所以在这件事上很自觉。
但赵熙微不喜欢,她不喜欢这种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讨厌的人的身上的感觉,所以她很想知道,很像钟淳希软弱个性的文宇兰,如果在在知道李佛松是真的换脸成宋墨扬,而且还欺骗了她好几年时,文宇兰会不会被背叛的情绪包围,然后像钟淳希当年那样因为愧疚死去的弟弟而自杀。
也果真,文宇兰在收到一份张译兰的报告时,在报告里知道了这件事的确切原委后,被气到发抖,更是一路哭的喘不过气来地走回病房。
文疏衍再傻也知道自己身边有了叛徒,但他却没有办法管了,因为宋墨扬一直在致力于恢复蓝氏家族的光辉,而他和蓝恡钺早已经从那抽离出来,往正道上发展了,论□□势力,反而是比不上宋墨扬的,而且正道上的实力也无法与之抗衡。
而他现在其实该担心的,其实是一直都很脆弱的文宇兰才对,因为他不知道文宇兰后来的性情是怎样的,会不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也果真,文宇兰那一悲伤就悲伤很久,很彻底的心境,还真导致了一件不好的事。
文宇兰其实是不能吃海鲜,但那天知道李佛松骗了她那么多年后,她却吃了,结果浑身都不舒服起来了。
一时没守住让她跑出去吃了海鲜的沐森林一直埋怨。
不过说着说着,最后却还是抵不过文宇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静静流泪的样子。
“我一直都很没安全,所以一直想看见濒死时最珍贵的东西,可我睡不着......但我这次我看见我妈妈了……她是个公主,结婚后也没长大过,虽然爱着别人什么也不会,在我生病的时候也只会煮一包辣泡面,还没煮熟,害我住了三个月的病院,也忘记带饭给我……”
文宇兰眼中浸满了泪水,似乎陷入了无边的回忆。
“她让我我以为我被抛弃了地,靠着回忆过活,而自己却过完短暂的——至少在我眼里毫无意义的人生,不过幸好的是,我还能选择还可以选择不爱”。
窗外的风声呼啦,雨声却顺着时光的檐隙留下,滴答的尽是冷寞。
文宇兰手术的时间快到了。
不爱喝水吃蔬菜的文宇兰冬天很爱脱皮,沐森林要给她抹脸,文宇兰却是撅着嘴,“我的脸才洗干净勒”,她还是不喜欢被别的东西弄在身体上的感觉。
但沐森林强硬,文宇兰只好闭眼任他动作了。
沐森林白皙的手划过文宇兰的脸,不禁笑了,“你这里有颗酒窝”,只是心里默默感叹:这世界上很难有人真正懂你,很高兴我有这样的机会。
手术之后,文宇兰无法再当警察,但毕竟她之前的职位还高,所以她仍旧可以住在后山。
只是她拒绝了文疏衍的补偿,以为能和她断了和文氏所有人的联系之后,蓝恡钺来找他们复查,却发现文疏衍的肾又不行了。
幸运的是这时候又有一份捐赠书给他,不过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也都可以查出是文宇兰又签了一份捐赠肾脏的书——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因为她也只有一个肾了,这不是自己找死,那算什么?
蓝恡钺去找她,可撬开了门也只发现她的日记。
“本来今天我也很高兴,像走在大自然中那般的快乐,可是我活下来也不容易,但比不上他,我哭了一路,不想别人哭的那么漂亮,可能我太用力了,我的人生,我过得太用力了,像是一只提早写完的笔,还有沐森林,看来我得提前给他一个结婚礼金才可以呢!”
而沐森林问她为什么让最后一个肾,却不愿意活着,文宇兰就只是说了。
“要是我是文修兰,我也想那个叫文宇兰讨厌的人把肾留下,因为那之后她母亲会快乐点,有人陪伴......可我即使活下来,怎么也不会感到有什么高兴的事--所以这样看来,如果我这样做的话,至少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不过文宇兰注定是等不到她注定牺牲的那一天,因为文疏衍在知道那份捐赠书是她写的之后,怕她又孤注一掷不顾自己的性命后,之后就自杀了--他不愿意让文宇兰有任何荒唐的动作。
他说,“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不会原谅我,可连我都觉得你可怜——什么也不懂一个小孩,被扔在这个世界上随波逐流,颠沛流离……但我知道你很善良,你会因为歉疚我这本该做的事而获得更没有怨恨一点,请你接受我迟来的道歉,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在骗你,就算是骗你,我也一辈子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就好好活着吧!”
文疏衍把很多财产留给了文宇兰,文宇兰的手指从那一排的珍品上划过,却是轻笑地苦涩,“这是他奋斗一生最珍贵的东西?比我好的多”
而也才拾起一些生活信心的文宇兰,参加了文疏衍的葬礼,在墓园兵荒马乱的瑟缩里,长长地似乎血液也留不到指尖的手就更冰凉了。
但兴许是今年真的流年不利,各种混乱的事都一起发生了,而他们也过得都不是很好。这次,竟是连守在一旁的沐森林也晕倒了。
文宇兰猜测是因为他办的拍卖行太辛苦了才会这样,很是有些不忍,连忙去扶。
而很是爱慕沐森林的文都兰从旁跑了过来,想要把沐森林抱去,文宇兰第一次,正面用手挡住了她,不让她再靠近自己所属范围的一切,包括里面的沐森林。
沐森林坐在白得晃眼病房里,周围是熙熙攘攘嘈杂的人群,初知病情的震惊,还未清醒需要独处的缓冲里,这么多人蜂拥而至的关心让他骤然呼吸不来,有种想呕吐的难受。
偏偏他一向良好的修养,还在强撑着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人世间就有这么一种神奇的东西,叫做心有灵犀。
文宇兰的身影刚刚出现在病房门口,沐森林一眼就看到了她。
看到了一向有洁癖,重视名誉的她,有些凌乱的外套沾染了些斑驳明显的泥土痕迹,极力克制却仍不停喘粗气的唇一张一合。
而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平淡的褐色的眼盛满了不为人知的颤抖和红肿——如此狼狈,而她却浑然未觉。
沐森林知道她肯定是听见自己醒来的消息就一下子跑来的,只不过她都没有工作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沐森林这样疑惑着,却还是面色如常地隔着人群朝她虚弱的笑笑。
但文宇兰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敛住了神色转身离开了。
沐森林怔住了一下,本以为不喜欢人群的她不管怎么样,还是会进来安慰一下的,果真没想到,他还是高估自己了,沐森林不由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然而下一秒,一大群护士和几个医生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个医生说道,“就算大家很想表达自己的关心也请分清场合,病人需要的是静养,还是请先离开吧”
护士们引着大部分人走了,却还是剩下几个人不肯离去,问沐森林是不是要他们走。
沐森林听了这话简直都想扶额,都这样问了,他如果答是的话,不是有违他一向风度翩翩的形象?
所以沐森林朝医生摆摆手,坐起身打算认真听听这几个人的话。
还想阻拦的医生被那几个人横了一眼,正想悻悻地退出去的时候,门却被突然猛地推了进来,大力到撞到墙壁又弹了一下才停止。
文宇兰直接指着那几个人对保安说,“他们正使用语言暴力,妄图伤害病人,请你们把他们请出去”
那几个人急了,“什么嘛,我们只是想关心一下沐先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