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残疾人也有正常的追求,甚至尽力以不平常的身份来对待这个世界。
但其实这世界上谁不是残疾呢,只不过有的是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林清雅其实并不是对骆非池有什么企图,这点倒是唐程昕白白担心了。
不过因为是她自己当初就是费尽心思、装作不动声色靠近骆非池的,她明白那种晦涩的心理,所以现在才会对靠近他的每个女人都如此计较。
只是,虽然骆非池在平日生活里的人品,其实也是很值得相信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其实是个冷漠的人,至少他做不到像他父亲那样的付出,所以她才会如此没有安全感。
而林清雅能成功地将骆非池从宴会上带走,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也就只用了一句话而已——“江成全出事了……”
骆非池就因为那句话,不顾现在赵家的势力已经可以在国宴上“登堂入室”的博弈重要时刻,也不顾唐程昕威胁他,如果他走了就分手的话--就因为江成全的身份和安全,却是一句话也没说的,就跟着林清雅去到江成全生活的国家了。
也是直到那时候,骆非池这才发现,原来五年来,那个让他一直心里隐隐有些觉得畏敬的人,那个他想象过无数层身份的人,竟然生活得如此不堪。
林清雅是江成全的亲妹妹,只不过却是从没生活在一起过而已,她真正的名字是林殷雅。
林殷雅是在22岁的时候,才在亲子库里匹配上身份,被她们的父亲殷绽放找回来的。
她们的母亲林凯晴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影视演员,从小苦惯了的,以前以情妇身份和殷绽放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因为觉得林江草身有残疾才会觉得没面子,偷偷谎称她生的双胞胎只存活下来一个的。
没错,林殷雅和林清雅的身份都是私生女,而且林殷雅还是个身有残疾的,虽然只是手有六指加上先天心脏病的问题而已。
而被林凯晴留在身边的林清雅虽然是私生女,可在林凯晴努力坐上殷夫人的位置后,她在她们国的身份可就的确是个名媛了。
殷家是很富庶的商户之家,虽然家里的人品有待商榷,但殷父的慈父心肠却还是有的。
所以当他无意中知道,他还有一个命运如此多舛的女儿从小流落在外时,用了各种手段,最后才在国际联通的基因库里找到了江成全。
只不过当江成全被找回来时,因为本身自己也曾瘦弱不堪的林凯晴,嫌弃她曾经的残疾和现在的阴沉,所以她并没有和她们住在一起,而是一个人住在别的房子,两个月,最多三个月会在一起吃一下饭。
而这次,她已经整整五个月没有见过林殷雅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她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总是到处跑,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的,但却不会这样,只是发消息说她安好,可却从来不接电话……”
在林殷雅的房子里,林清雅如是对目光不曾在这房间的一切上移开的骆非池如是说道。
“她个性很直断的。两三个月前要家庭聚餐的时候,她就发了消息说她在外地要推迟时间了,我和我父亲也没多想,可后来我觉得有些奇怪,经常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却仍只是回复我消息而已——她是那种如果嫌我烦,就会一通电话打过来质问的人,不会这样,所以我在想会不会……”
林清雅皱着眉头摇头,抬起眼看向也被她的话语引起重视的骆非池一眼,目光里有些忧虑,
“回复我的那个人不是她——”
这话一出,骆非池也皱眉沉思了起来,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在这理应该仓皇的时刻,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丝安慰——这是不是可以说,原来江成全,哦,不,是林殷雅没有回复他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对他已经失望到无话可说了,而是因为她没有办法回复的原因?
只不过骆非池才刚有些高兴的心情,就不免更加担忧起了她现在的处境开来……一个心脏孱弱的人,如何又能经得起再额外多的打击呢?
她又是究竟到哪里去了,陷入了哪样的境地了?
骆非池本有心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解决完江成全的事情,至少要到找出她为止,才离开她的国家。
却没想到,骆非池动用他的力量再怎么查询,也还是只能查到所有林殷雅从22岁,到现在26岁这四年以来的事情,而她前22年的生活所往,一片空白。
骆非池在江成全所在国住的地方是酒店,虽然林清雅言明这件事的隐秘程度需要他注意,但骆非池还是拒绝了林凯晴邀请他住在她们家的邀约。
而在某天他和林清雅在分析林殷雅留存在她房子里的一些文本的时候——林殷雅是个社会杂志的编辑。
林清雅突然被她的母亲林凯晴叫进二楼的房间,而独在一楼的骆非池在楼下自然纠结于林殷雅的只言片语的札记内容。
而当他突然想到一个什么,急冲冲地想上去问林清雅确认时,却是听到了林凯晴的这样一句。
“我不是叫你好好把握住机会抓住这个人么,他可是高官,你跟他一直说她的事干什么……”
只光听这一句,骆非池就为林殷雅感到绝望了,她如今还不知道在哪,落入了什么境地里,而她的母亲,那个女人,竟然还丝毫不在意地,只想着教她妹妹费尽心思来抓住自己这个来帮助她女儿的男人——从另外一种程度来看,这也算是证明了他这个人的魅力不限国界了吧?
只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他还能想到这个,看来也真的是对林殷雅的事情毫无头绪了吧!
所以基于以上两个缘由,骆非池反倒觉得还是回自己国家查这件事情的好了,毕竟,他刚刚想向林清雅确认的事情,现在不用确认,也已经清楚了。
骆非池不禁一声冷笑,眼神却蓦地悲凉起来。
许是见过太多的薄凉了,所以虽然心绪万千,他的语气却也还是稍显平淡,只是不由地苦笑道。
“江成全,现在可只有我救你了……”
骆非池回国后是在回住处的地方,在半路上被赵家的人给堵截的。
毕竟之前骆非池不顾赵家在国宴上可能向总理“勒索”更多的特权时离开,就是个错误。
而现在也果真,总理正要颁布那政策时,赵家为了避免骆非池回来力挽狂澜,所以才派人拦截住他的。
骆非池彼时正在车上看到林殷雅的札记里写着的她对宋挽棠死法书籍的批判——“通通都是与司法人员的合影堆砌而已,真是欺骗读者!”
宋挽棠的书只在这里出售,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骆非池会回国来查这件事的原因。
因为他直觉林殷雅的前22年岁月,至少是有一段时间在这里待过的,而只要她在这里出现过的话,那么他就说能找到她的,只不过……
骆非池见到那句话时,正第一次为林殷雅的毒舌批判而感到了一丝不赞同时,他却陡然悲凉地意识到了一点,原来他也是真是个自私的人。
其实他也是如此觉得的,这种完全图片堆砌的司法书完全毫无意义,若要是其他人的话,他肯定也会赞同林殷雅的话,狠狠批判,可现下他会不认同她的话,完全是因为宋挽棠曾经是他很深爱过的女人而已。
骆非池在他的座驾被赵家人撞击后开门走了出来。
空无他人的高速路上,剧烈撞击后的汽车车身凹陷了很深的一角,有剧烈机械磨损的热气升腾。
骆非池额头一缕血迹在连空气都在漫天飞舞的天空之下,看到了依旧巍然坐在车后座上的赵家家主。
赵承权。
骆非池本来因为林殷雅激起的一些思绪乱套,又被这么突然一击,自然心情不好。
他恨恨地看着坐在车里,隐于黑暗中的赵承权,又乍然想到这个现在势力如日中天的男人,就算是在之前势力弱小,还甚至因为血缘问题而被放逐的男人,以前也抢夺过自己珍爱的人和事务。
年少的时候是宋挽棠,而现在,他却是又要夺走自己对抗他们的意志了……
骆非池一刹间心绪万千,却又转瞬间恼羞成怒,以前过往的记忆画面飞逝,骆非池正想上前狠狠地揍一顿赵承权的,却是突然在未动作前,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
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眼光里,骆非池急忙转身回那辆被撞得变形地车上,一把抓起撒落在地的林殷雅的札记,倒回第一页,仔细地看了下那上面的签名,然后呆住了。
但他只不过一闪神的功夫就又回复了过来,然后他立马抢过赵家车队里的一辆车,飞速地驶回了那个他继承而来的山顶咖啡厅。
骆非池是一路失魂落魄地爬上山顶咖啡厅的,没理会上前来关心他的陈穹宇,骆非池直接走进一进门的店门中央有一堵隔墙的收银台——收银台的隔墙上挂着从他少年时期就挂在墙上的相片,那还是他爷爷在世、他也被叫来店里帮忙时和所有人一起拍的合影。
骆非池伸出脏兮兮破损的手,取下了那相框,从最前面找起,目光快速地飞梭着,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最左下角的位置,然后拆下来,翻过背面,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签名当中,最左下角的位置,赫然写着一个“林江草”的名字!
一时间,所有以前很不想回忆的记忆都汹涌而来,骆非池站在那儿呆呆楞楞,活脱脱像回到第一天被爷爷叫来店铺帮忙的那样。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早就被他去掉了芯不会响的铃铛此刻又突然响了起来。
骆非池茫然回头,却是发现年少时的林殷雅推开了门,推开了挂着铃铛以提醒店员有人来临的门的小缝,一张恬静的脸上圆圆的眼睛睁着,像只松鼠般扫了爷爷的咖啡店一眼,然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是的,Ann就是江成全,江成全就是林殷雅,而林殷雅,骆非池想起来了,她也就是当初自己曾经同校过的女生,也是曾经在爷爷的咖啡馆里打过工的林江草——这也是为什么骆非池和她会有一张大合影,而且也记得她的签名的原因。
骆非池十年前会来到庞瑟贝尔城,完全是因为他父亲当年针对赵家人利用残疾院而截取政府拨款资金而颁布的政策。
那政策很是针对了赵家人的利益,骆非池的母亲怕骆非池被赵家人打上目标,所以骆非池的父亲就将他送来了庞瑟贝尔城的爷爷这里。
赵承权也是。
只不过骆非池不愿意来,是因为不愿意离开才追求到的宋挽棠,而赵承权不愿意来这里,则是因为他的突发遗传疾病,他被他的父亲赵家家主,发现了原来他只不过是他母亲为了保全地位,而找自己妹妹换了孩子的缘故。
最可笑的是,原先他的妹妹赵贤雅,原先因为是同一个母亲的关系,还不敢对她的哥哥表明爱意,这么一来,因为赵承权不是她的亲哥哥,哭着闹着要和他在一起后,就又因此闹了笑话。
所以当赵父从薛家接回被换了的亲生女儿薛质雅后,不想见到这个做了十多年儿子、却原来只是个妻子的外甥的人,赵父令他改姓为薛承权,把他踢来了这里……
不过虽是流放的性质,但因为薛家和赵母的原因,赵父并没有苛责什么,所以赵承权还是得以在庞瑟贝尔城最好的国际学院上课。也跟骆非池是同一学校的年段。
彼时避到爷爷家的骆非池,再没想到,作为意诗顿国总理下一把手官宦子弟的他,就算是躲避赵家,也不必需要这样落魄来被爷爷叫来当服务生服务他人吧!
而且谁会做这样的事啊,要是唯一的孙子来了,不说好吃好喝地供着,至少也没这样整天对别人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自己却是严肃得要命吧!
是以,对于每次下午放学或者周末的时光里,都被迫要在这山顶咖啡店里度过时光,又或者是呆坐在梯田般角落里座位发呆一下午的怔楞的骆非池,感到非常不爽。
骆非池严格意义上第一次见到林江草是在那天的下午。
他正被迫守在收银台前。
那时的咖啡馆只有很小的一个方形屋子,座位是露天的,收银的窗口也是一个小小的木质形窗口,气氛什么的都很是压抑。
林江草推开后门时触碰到的铃铛发出的声响也只是让他转身眼皮抬了抬而已。
不过后来骆非池倒是有些感激她解脱了自己的——“嗯,我是来找老板的……”
林江草有些惶恐地说,骆非池直喊了声爷爷,就低下头做自己事没再看她。
然后他听到了爷爷的皮鞋声从墙后转了过来。
“您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来这里帮忙,因为我……”
接下来的话骆非池没有听清,但却知道大概是之前林江草在一次雨夜帮忙收餐盘,骆非池爷爷所以才想要给予的她这个机会的。
骆非池只知道爷爷好心雇佣了林江草,也就是那个女孩作为收银员后,骆非池就不必每天守在这里了,而是只要在顾客在窗口点完东西后,把咖啡送到梯田状态的座位上就好了。
当天就从收银台解放了的骆非池,急忙回到爷爷的住处,打给宋挽棠却总是没有人接。
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的少年,对爱情的理解总是自以为是,所以骆非池第一次摒弃一个好孩子的样子,骑上机车到庞瑟贝尔城最大的黑吧去买醉——也只有哪里是不需要用身份证就可以进的酒吧了。
骆非池的买醉之旅并不顺利。
因为当他要从后巷进去酒吧的时候,却被一群人给吸引住了。
借着后巷昏黄的灯光,一群混混似乎围着两个小小脏兮兮的人儿,周围一片脏乱糜烂的气息,骆非池正想赶紧离开,但却听到那几个混混戳着那两个小人的脑袋,语气无赖。
“呵,你个残疾人还要身残志坚来捡垃圾啊!随便领个救济,被我们扣了那么多不也还是能活嘛!干嘛要出来丢人现眼又来卖可怜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