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喂,你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暖黄的台灯下,单手撑着下巴的清秀少年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眼睛斜向仍在和一道三角函数奋战的少女,和她那被死死护在怀里的手机。
女孩一边的眉高高地挑了起来,把笔一扔,握起手机,语气也十足地恶劣,“我都说不知道了还问问问,怎么,难道你也像那些女的,喜欢我哥啊!”
“说什么屁话,我,我只是想问一下哥哥高中的生活是怎样的而已”,少年蜷紧了拳头怒视少女,“倒是你,你要是连这些题目都听不懂的话,连高中都没得上了,还在这边得瑟个劲儿”
“要你管”,少女吐舌做了个自认为极其凶恶的鬼脸,“我又不用你养!略.......”,说着,便把桌前少年刚整好的题集往上一扬,架势十足地摔门而去。
“简直不可理喻......”,少年刚转身站了起来,不期然却看见门外堪堪立着的人儿。
那人一身清爽的牛仔白衬衫,双手撑在两边的门框上,禁锢住少女的去路。
“云妨,向霁尘道歉”
门外的人垂下眸看着少女,深邃的眉目再扫了一眼屋内的少年和满地狼藉,略一歉意点头致意,便推着女孩进来,“我不是不允许你有自己的脾气,但没有人有义务惯着你,你也不能把别人的好意当作理所应当”
“哥”,少女扭了个身缠着高个大男孩的手臂,一脸委屈,“不是,是他,他林霁尘就是个小人,哄老爸老妈说天天过来辅导我的作业就为了报复我而已,练习给我讲了几题就叫我做做做,我做得都快吐了,他还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想拿我手机跟你聊天所以我才不耐烦他的”
“哦”,大男孩闻言抬起温润的眸看向少年,“霁尘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穿着短袖单衣的少年似乎从未被如此注视般的脸颊爆红,甚至有些结巴地咬了下唇“我,我有些事想问哥哥”
“有什么事你现在问啊!”,西云妨死死挽着身旁人的手,像有是了靠山,“还有,他是我哥,你可以叫他西仍歌,西大哥,西哥都可以——就是不能叫哥哥,只有我才能叫他哥哥!”
“我……我没叫他哥哥,我叫的就是西大哥的名字”,少年对着张牙舞爪的少女怒目而视,“西大哥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歌,我叫的是那个歌歌”
“你.......”,被吼完的西云妨一个语塞,顿时气急败坏起来,“你个臭不要脸的,什么辈分啊,叫我哥歌歌,吃土去吧你”
少女一个急转,抄起门后的网杆就要敲过去,西仍歌捞住了她,眉头深皱起来,钳住她的手便一句厉声呵斥,“你多大了西云妨,嗯?”
西云妨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却满脸不可置信,“我在为你打抱不平耶”
西仍歌却仍皱着眉头,不为所动。
“我讨厌你”,泪流满面的她搡开西仍歌环住她的手,冲了出去。
“对不起哥哥”,林霁尘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单手撑着桌子的一角,颤抖着显得楚楚可怜。
那呜咽声成功地让西仍歌停下了往外去的步伐,他有些犹豫,但在听到楼下妈妈叫住妹妹的声音后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来对着男孩笑了笑。
“没关系的”,西仍歌顿了顿,才又温润地看他,“不过,还是等你和云妨在一起后再叫我哥哥吧!她这小孩古古怪怪,有的时候又别扭的很,不过对亲近的人倒是一顶一的好,要是你和她在一起的话她就不会........”
“我有喜欢的人”,林霁尘直直地看着西仍歌,“那个人不是她”
“不是........”,西仍歌愣了一瞬,神色变幻了几许又恢复温润,“你常常来找云妨,我还以为........不过有喜欢的人早说清楚也好,但下次可能还是要注意点,不然你和云妨走这么近的话,会让你喜欢的女孩误会的,你觉得呢?”
“女孩?”,少年的脸苍白了起来,看着那温柔深邃的人半晌,似乎大受打击,跌跌撞撞地便跑出了房间,逃离了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
失魂落魄。
哥哥的眼睛像星星,尤其在他温柔的时候。但若不是亲近的人的话,便只能在里面看到满目琉璃,虽然亮眼,但却并不为你而闪耀。
林霁尘正体会着这琉璃。
“哥........西大哥,祝你生日快乐!”,他举着杯子上前道了一句。
西仍歌正和好友说话,闻言含笑点了下头,扬了扬杯中的饮料饮了一口,注意力便又被好友吸引过去了。
“就当自己家,随意一点”,临转过头前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无声的冷寂简直让人难受!可林霁尘也不能怪什么,毕竟对比起西云妨的其他同学,西仍歌的这句话已经算很照顾了。
果真,林霁尘的眼黯了下来,是因为以前把自己当未来妹夫,所以才一直那么关心的吗?可若不是的话,便一步也不能再朝他接近了。
灯光暗了下来,众人朝站在中央的西仍歌走过去。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所有人都为今天的主角唱起了歌,尤其是西云妨这个家伙,不仅拉着她的哥哥趁机香了个脸颊,还美其名曰,等哥哥有了女朋友就亲不到了.......觥筹交错的嬉闹间,西仍歌也笑着附耳向一个仰着头跟他说话小女生,笑得眯起来的眼似有星辰璨海--却不是对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林霁尘感到窒息,一股难以想象的黑暗向他袭来。
如同幕剧一般的人生,他看到自己眼中那个清晰无比的人在未来的日子里和其他人谈笑风生,在其他女生面前耳红心跳,与另一个女人浓情脉脉,甚至,他养的孩子也应该一如他的温润有礼,只是,和那人眼里的光一般,那些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他还要笑着、看着、祝福着他们。
紧缩的心脏传来一阵绞痛,那绞痛实在让人难以承受,又如同置身漫天海水下般使人眩晕,以至于最后的最后,林霁尘只感到头脑断线一般虚无,在一片惊呼中陷入昏沉。
当林霁尘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皆是满目的白色。
他的浑身插满了管子,往外看去,竭力睁大眼睛,却始终没见到那个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时,眼泪不禁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哥哥”,他呜咽了一句。
“尘尘,妈妈在这”,女人在透视窗外流泪,纤长的手在玻璃上蜷紧,有心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又听见一声渴切而又沙哑的“哥哥”。
目光看向自家宝贝毫不掩饰热烈的诚挚凝视和已走到透视窗前的邻家少年,担忧生命失去的恐惧和突如其来“昭告”的“爱恋”竟显得如此荒诞。
女人伸手制住身后男人的愤怒向前,伸手揽了西仍歌过来。
“仍歌,阿姨感到抱歉,把你的成年礼弄成这个样子......但尘尘不是故意的,他,他生病了,我和他爸爸一直劝他住院治疗,他非要等到参加完你的生日晚宴才肯商量”,女人又哭又笑地抹了下眼泪,“我和你林叔叔大半辈子了就这么一个宝贝,阿姨求求你,你和尘尘说说,他最崇拜你,最听你的话,你告诉他不要再拖了”
连懵懂如西云妨都听出了古怪,她想阻止却未来得及哥哥的心善。
“我会和他说的林阿姨”,西仍歌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和等待已久的妹妹,“毕竟霁尘对我来说就像弟弟,我希望他和云妨一样,能够健康成长”
“拜托你了”,女人依偎在男人怀里掩面而泣,身子几乎瘫软在地。
西仍歌却并不多言。
进了隔离室后,他仍旧是之前那副温润谦谦的君子模样。
“霁尘”,他将双手放在护栏之上,凑近了些,“你爸爸妈妈都希望你能接受住院治疗,我和云妨也是,如果你好起来的话,我们就可以去很多地方玩了--所以如果医生叫你做什么的话你要配合知道吗?”
他伸手抚了一下林霁尘的额头,未料还未收回的时候,全身虚弱的人却瞬地抓住了他的手,隔着防护服都能感到的力量让他难以挣脱。
西仍歌瞥了眼发出警报声的心跳仪,手不禁下意识地握紧。
不知那是否给出了一种错误的讯息,林霁尘直勾勾地看着他,提出了一个难以应答的请求。
“哥哥等我.......等我出来,你等我.......你答应我好不好”
那强烈的祈求,那样的眼神和泪水早就超过一个普通仰慕者应有的克制,让人难以回应。
西仍歌垂下了眸,下颌骨只咬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好啊,等你出来再说”
十年后。
银津湖公园。
冬日暖熏的太阳照在身上使人昏昏欲睡、眼皮沉重。
西仍歌一脚翘着,倚在长凳靠背上双手撑开。他一手晃着手中的咖啡,闭着眼沐浴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慵懒。
不多许,有个人在身边坐下了。
西仍歌感受到了那人的靠近,但好在处在安全距离,并不让人厌烦。
他的眼皮动了动,没有掀开。
和风撩人。
不知过了多久,没什么人的小道也慢慢变得不安静了起来。
婴儿小推车里的哭闹、行色匆匆的电话交谈、情侣间的嬉闹……
如针般刺进耳朵的喧嚣令好看的眉眼皱了皱,抬手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西仍歌扭头准确地将纸杯扔进不远处的垃圾口。
堪堪地立了起来,他抬脚准备离去。
但就在他移动的那一瞬间,长凳上的人撑了个懒腰,双脚伸展了出来。
西仍歌跌了一跤,却被长凳上的人眼疾手快地拦腰护了一下。
他差点倒在那人的怀里,但幸好最后一刻的时候,他的指骨打到了靠背椅,勉强撑住了落势,才不致唐突。
只是这也太近了!
他们的距离近得西仍歌可以数的清那人根根分明的翘长睫毛、看的到唇上细薄而又饱满的纹路、瞧得见那眼角眉梢的温润。
“抱歉”,西仍歌说了一句,手往旁边撑了一下,旋即站了起来。
“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男人笑着站了起来,身材健硕有型,面上却端的是清风朗月、明眸皓齿。
不得不说,那是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人——无论男女老少。
但那显然不包括西仍歌。
他是典型的无颜值论主义者。认为面貌只是辨别人的一种媒介,甚至对别人于他的所谓惊艳也避之唯恐不及,是以面对这般讨人喜欢的人物也并无感觉。
他点头致意了下,并再未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去。
未料——“哥哥”
男人突然喊出的一句,将西仍歌钉在原地。
“哈?”他掉转回头,只是疑惑。
“我说你长得很像我哥哥”,男人笑了,眼睛含笑看着他“我现在也很像他”
西仍歌定睛一看,那和煦的笑颜果真如自己当初的笑容那般令人虚伪。
于是他想了想,“你应该是认错了”,说着,便转身而过。
“是吗?”,男人跟着走动,只不过却是倒着笑看他的眼睛,“先生贵姓?”
那笑眼弯弯,当真疏风朗月。西仍歌却只觉得一阵腻烦。
行至办公楼前,西仍歌忍不住想发火。
高大的人却先语一步,“咿呀,我们居然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呀?”
紧了紧牙关,正欲斥责的时候,西仍歌注意到门里走出一个人来。
是隔壁办公室的主任。
那人紧走几步,向自己点了点头。
从未向主动自己打过招呼的人向自己致意,西仍歌正怔愣间,那人却是迎着自己后面喊了一句。
“呦!林总”
身后的男人也十分热情,“哎李主任,您这是去外出公干吗?”
西仍歌讨了个没趣,向那主任点了点头意思一下便朝内走去——他也没期待那人的回应。
毕竟若不是自己“空降”,部长这个位置本该是他的。而他又没几年就退休了,理所当然可以不顾忌自己。
“哎等等”
正当西仍歌将要跨进门的时候,身后的男人揽了下自己的肩膀,向主任乐呵呵了一句。
“这是我哥哥,西仍歌”,男人放下手后介绍了一句,“我从小和他妹妹一起长大,整天跟在他后头打转”
“不会吧?”,主任看向西仍歌的神情明显热情许多,甚至调侃了几句,“那之前投标的时候……噢对,那时候西部长那时候还没来。不过林总也是,怎么公司搬到我们政府办楼上这么久也没跟西部长串下门呢?”
“哈哈”,高大的男人掩面而笑,“因为我惹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