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崎有一对活宝爸妈。
高考那天收拾东西去考试,方爸扒着他刚煮好的面扭头一看。
“呦呵!还背包,上哪玩去?”
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又扭回头呼噜噜扒完一碗面后,龇根牙签慢悠悠地溜达到了办公大楼。
领导见了方爸不由皱了眉头。
“不是跟你说放假不用来吗?一个星期还不够?”
“哎不是,放啥假啊,不放,为啥给我放啊,我想要全勤”
领导手中的笔都快折断了。
“呵呵!你儿子今天高考”
“啊?噢……”,一滞之下,方爸瞬间又自信放光芒地挥了挥手。
“嗨,没事,不就高考嘛,又不是去贩毒”
秋风扫落叶的爱都没这么干净。
考完最后一场出来的时候,方毅崎给方妈打了个电话,问今天要什么菜色。
方妈正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
“哎你自己看着买吧……对了,回来给我带份酱香饼,唔,我还要章鱼小丸子,再加一杯奶茶”
这还不算。
第二天早上他在家里洗碗的时候,方妈随手拿起一叠纸来垫泡面。
拈着那张红色通知单她就奇怪了。
“不是,为啥你今年放暑假那么早啊?”
不过她也没给方毅崎说话的机会,又开心起来。
“啊,这样,那你上午在家做饭吧!我要请你青青阿姨她们来家里搓麻将,你包点饺子,要酸菜的,炖只鸡,卤四喜丸子,再来个上海青,汤就随便啦”
“可是妈妈,我上午想去图书馆看书,四喜丸子太费时间了,能不能换个菜?”
“喂,我的儿砸呀,你现在放暑假了耶!去啥图书馆啊,学他娘的起来嗨啊!”
方妈顺了一口,抽出一叠红票塞给了他。
“呃呃,不做四喜丸子也可以,你自己换个肉菜,钱花完了再跟妈妈拿啊”
就因为这对活宝爸妈,方毅崎的志愿愣是没敢报远,只报了本地的大学。
他怕一个学期没回来,他那两个心宽体畅的爸妈沦落到到处去别人家蹭饭或是骨瘦如柴地步了——这还真不是方毅崎夸张。
从小,他爸妈就是带着他蹭百家饭长大的,能蹭就蹭,不好意思蹭的话也就各种饮料罐头,直到他学会做饭为止……算了,那段日子不提也罢。
不过说到底,也不能怪他们。
因为时代的原因,方爸方妈都是独生子女,毕业后分配了工作,然后很快在两家父母的安排下结婚生子。
一路顺风顺水,各方面都非常不错。
心有疼惜的四位老人还都做好了共同抚养孙辈的打算,减轻他们的负担,可无奈方爸方妈因为爱自由都不想再跟家里同住,又不想把孩子放在千里迢迢的老家,只好让方毅崎一人野蛮生长了。
就这样,生活在一个既让人羡慕,又有些不让人羡慕的家庭里,方毅崎长大成为了编辑队伍里的一名螺丝钉、工作多年却还是居家耐用的好儿子。
除了时不时也会有些烦恼外,说起来,他这一辈子也过得很好了吧?
方毅崎有的时候会这样想。
一辈子循规蹈矩,没做过什么坏事,但也没什么好值得称赞的……不过那感觉很烦,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没有心。
禁不住方爸方妈的再三念叨,方毅崎陪他们参加了一场婚礼。
婚礼的女方都是方妈内退前交好同事的女儿,也是自己曾经的高中同班同学,以前还喜欢过自己,几年前方妈她们想撮合一下,但无奈直到婚礼前也没成功,所以只好含泪挥别做亲家的机会。
婚礼的男女双方都很有钱,会场也极尽奢华。
洁白的光束落在舞台上,那上面的司仪卖力得很,各种小游戏烘托气氛,把整个婚礼现场烘到了极点。
但方毅崎是真觉得无聊,还吵得他头疼,正想着要不要找借口离开的好,但一瞬间又熄了这个想法——这样做不合适。
只好又忍耐了下来。
不过突然间,也就是一瞬间的感觉,他看到了台上的司仪正朝他的方向走来,一副笑意吟吟的样子,不妙的直觉陡然升了起来。
果然,那司仪一开口就让人感到来者不善。
“呐呐,我提前做好功课啦,这位大才子可是我们新娘朋友里最有文采的一个了,不知道今天方先生为新人准备了什么祝福呢?”
周遭的人都看着,这头起得属实有点高了。
不过方毅崎心情不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略带微笑地将一篇忘记在哪里看到的证婚词抑扬顿挫地背了出来。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祝秋泓梅梅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音效一级棒的情况下有点恐怖,加上方毅崎那嗓音自带的磁性,现场气氛一下子凝结了。
刚刚过来挑事的司仪愣住了,大家也都不吃了,推杯换盏的人站着看着自己,服务员也不上菜了,端着菜看着,连新郎都在台下呆住了,新人父母长辈们也在交头接耳,好些姑娘眼里泪花闪烁。
紧接着就是掌声雷动,然后一串的女孩和父辈的人都过来溜达了一圈,方爸方妈也都领着他也一一寒暄了过去。
烦。
真的好烦。
方毅崎的感觉更甚,但出了这么大风头再提前走更不可能,他握杯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走是走不开的,那些目光也都难以承受,他只好借上卫生间的功夫暂时先逃了出来。
只不过方毅崎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不知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那恐慌的心悸扑嗒扑嗒蔓延更烈,他走到长廊的一半就忍不住停了下来,靠在一根柱子上平复自己的情绪。
高大的落地窗外是巨大的榕树风冠,在夜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妖冶,一股沧桑的凄凉莫名涌上心头,方毅崎捂住心口呆呆地看着,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哭的,但他就是忍不住而已。
而就在他这生命中极其普通又平常的一次失态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方毅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一张唇便至上而下吻了过来。
娇娇软软,像是果冻一般的冰凉触感。
那人研磨了几下,酒精的味道便泄了过来。
呼吸也变得炙热。
方毅崎猛然醒悟过来。
他侧开脸躲避,却不想那唇像带了磁石一般紧随其后。
不得不用力伸手抗拒,可也不知是他力气不够,还是那人的力气太大,始终没能成功。
那长长的一吻直到那人结束,方毅崎才挣脱开来。
他惊惶地瞥了那人一眼,只看到一个一脸精致的美人——噢不,美男,眼神亮的吓人。
再顾不上多看,被吓懵了的他飞一般地逃回了婚礼现场。
毕竟,比起现在这莫名的修罗场来说,他倒宁愿回去接受凌迟的好。
奔回会场的方毅崎就像一颗被苍蝇盯上的臭鸡蛋--密密麻麻想掺和一脚的人都凑了过来。
正不堪其扰的时候,只听得入口处传来一阵惊呼,一些女生还小声地尖叫起来,像是一个另一颗臭鸡蛋滚了进来。
压力顿时给到了另一边去。
方毅崎舒了一口气,决定无论如何要提前退场了。
只是正愁无法脱身来着,那颗臭鸡蛋居然带着身边的人朝这边走来了。
方毅崎吃了一惊,待看到打头的那个人后更是难以置信。
居然是刚刚那个美男!
“你不是说有事不能来吗?来了还搞这么大动静”
没等方毅崎反应过来,身后隔壁座的一位叔叔就皱眉开口问道。
那位叔叔的方爸以前的同事,但不熟的那种,多年前下海经商,如今事业颇成。
“嗷,我忙完了不就赶紧过来了嘛,姐姐们那么热情帮我指路,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嘛”,男人笑着,漂亮的脸上盛满笑意,看上去更加闪耀迷人了。
“那我坐哪?”,他抬眸扫视了一圈,锁定目标后笑得牙白得很,“我坐这位哥哥旁边吧,年轻人比较有话讲”,说着,就招呼人过来加了张椅子坐在方毅崎旁边。
“毅崎啊,阿文就拜托你照看一下,别让他到处乱窜”,那位叔叔隔空和自己嘱托了一下,看上去倒是真不放心这看上去身心已经彻底发育完全的“孩子”,估计是“前科累累”,所以只能拜托方毅崎这个看上去就很妥当的、且无数次被嘱托的靠谱男了。
“好的文叔”,方毅崎点头致意了一下,没再看方爸方妈在那桌又胡天海地狂侃的模样。
原本想走的,没想到接了个“托孤”的任务。
没能走成功的方毅崎叹了口气。
“哥你为什么叹气啊?”
旁边的男人探过头来,一张俊俏可人的脸就横在自己的面前。
小孩,真像小孩。
方毅崎不禁感叹。
本来因为被强吻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
看看那满耳的耳扣,衣服外一些细碎的纹身,和那一头接近白色的金黄头发,纵使面前的这人很富有魅力又身材高挑劲瘦,本来也应该添加男子气概的不羁耳饰和纹身,却因为其五官极其秀美立体,气质妖娆,反而看着娇娇柔柔,叮叮当当,像个小孩姑娘般让人心生垂怜。
被小孩亲一口倒是没事,方毅崎这样想着,虽然这小孩看上去有些大了,不过那倒释怀了他刚刚被强吻的不悦。
“没事”,他这样回答,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看他一眼。
就当作没那事好了。
那小孩还想说话,新郎和新娘的敬酒轮了过来。
“方大才子的文采真不是盖的,我家欣欣表妹可仰慕的很啊,不然加个微信聊一下?”
酒还没喝,新郎的话先灌了过来。
“这么说我可惭愧地很,那祝词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如此,也当不得欣欣表妹的仰慕,便算了吧”
新郎还想再说,新娘却热情地招呼起了他和伴娘。
“阿崎我都结婚了,你总不能在我的婚礼上拒绝我的请求吧?在我换礼服前我们拍一张留作纪念吧!来,晓晓,帮我们拍一张吧!”
说着,她便靠在了方毅崎的身边,两只手挽着他的手臂,亲昵的贴了过去。
方毅崎穿着西服,又躲闪不及,照片看上去倒像是郎才女貌的结婚照那般。
新郎的脸都黑了。
那小孩倒是眼疾手快,照一拍完就把人推了出去,还拍了拍手,“姐姐,你的亲亲老公可在那边噢”
新娘的一个香吻送到新郎的颊边,气氛总算好了一点。
敬酒的环节在这桌很快结束。
小孩就隔着方毅崎的身体凑到了他爸爸的那个方向,“老爸,我喝太多酒头晕好想回去,让崎哥送我回去好不好?啊,求你啦,好吧?”
心下一动,方毅崎向上托住那越蹭越往下的小孩,也转头朝向那边。
“文叔,我看阿文好像是有点不舒服,身子软绵绵的,刚好我要回出版社一趟,就让我送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