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从如意湖边的行道上疾驰而过,扬起一阵黄尘。来游湖的几位客人被惊到了,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狠骂了几句。
马车上坐着的人却没有动一下,甚至连脸色都没变。
这是一家三口,衣着光鲜的主人夫妻带着十几岁的女儿,外加一名车夫,四人均是面色凝重,眉头紧皱。除了车夫偶尔对着马喊两声,其余三人皆是眉眼低垂,一声不吭。
马车一路狂奔,到了黑龙观前方才停了下来。
男主家有些形容恍惚,看着车外的青石地砖,问道:“是到了?”
“老爷,是到了。”车夫跳下车去,把马拴在道旁的桩上,伸手去扶他。
车里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招呼着:“快、快!快扶我进去——”
车夫搀着男主家跌跌撞撞爬上了黑龙观大门口的石阶,女儿扶着妈妈,歇了一歇才赶了上去。
今日在观里值守的是段涛,他坐在殿中黑龙神像东侧,正闭着眼睛低声诵念他好不容易背下来的经文。
那男主家一进门就喊:“高人、高人救命哇!我家出了妖怪——”
段涛怕他打扰到拜神的其他人,便一把扶住了他往偏殿走去:“老人家,这边说,慢慢说,别急……”
那人被他扶去偏殿坐下,喝了两碗茶,却仍是惊魂未定。妻子、女儿还有车夫都坐在旁边,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段涛看他们有些古怪,便问:“究竟是什么事?”
那男主家自述是临乡的商人,名叫朱可明,家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母。老母一向身强体壮,无病无灾,是乡里有名的“长寿娘”。从前朱可明还找道士给看过相,说老太太是天生的“福禄命”,是一辈子享福的面相。
“……母亲早年丧夫,父亲留下偌大的家业,她操劳半生才将我拉扯大。”朱可明抹着眼泪,“这些年家里交由我来操持,母亲便搬去别院养老,我膝下三子两女,时不常地去看看她。原本是像那道士说得,享享晚年的清福的。”
“可……可就在两月前,母亲忽然性情大变,不顾劝说,强行从别院搬回了大宅。不仅如此,还极为严厉地对待身边伺候的丫鬟们,说不了几句便开始动手,好几个丫鬟都被她扇了巴掌。刚开始我们还想着,母亲是不是……到时候了,可过了几天,就觉出了不对来。”
“那几个被她打过的丫鬟,脸上的巴掌印迟迟不好,不仅不好,反而颜色乌青发黑,还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来。其中一个丫鬟害怕,就去看了郎中,哪知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又过了三五天,剩下的几名丫鬟的脸全都烂了,一块一块往下掉烂肉,身上的那股味,根本就是腐肉的味道啊!”
朱可明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当天这几个丫鬟就都病死了,我让人将她们带出去埋了,本想息事宁人。哪知母亲忽然走了出来,面色惨白,抓起搬尸的一个苦力就摔在了地上。”
“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上百斤的男人,就被她一只胳膊轻轻一提,摔下去血肉模糊啊!当时我不在场,据孩子们说,人人都吓傻了。这时母亲开口了,第一句话就是……”
“——这宅子里的人,谁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被附身的老太太仍穿着一身华贵的丝绸衣裳,但脚下却被穿鞋,光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在院子里回响,在场的人无不肝胆俱裂,拼了命想要逃出去。
然而跑到门口,就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了下来,于是又四下逃散,尖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宅子里头的情况,快到夜里,朱可明照常带人回家,却见大宅的院门紧闭着,下人上去推开,里头黑压压一片,一丝光亮都没有。
朱可明觉出怪异,没有贸然进去,而是站在外头喊了声:“来人!”
院里悄然寂静,鸦雀无声。
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事,朱可明当即命人后退,又派人前去报官。因他是乡里的地主大户,官府很快便派了人来。
一队四人的捕快提着刀、聚着火把进去,一进门就发出了恐惧的惊叫。声音持续了片刻,而后便像是活生生被掐断了一样,再无一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