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心中一凛,莫非这是刚才的黑影,难到是个水鬼?
她缓步上前,用桃木剑戳了戳那人的手臂,又拿出引魂铃摇了几下,并无回应,应该是个人,细看,那人背部的衣衫被利刃划破,留下一道深红色血痕,不住地淌血。
既不是鬼,桃木剑便无用了,把剑仍在一旁,苏灵暗想:且看你是何方神圣。
只看背影,那人身材修长,体格匀称,身上并无邪鬼之气,相反,倒是一身的端肃祥和,灵气氤氲。
还是个高人,苏灵暗道。
伸手握住那人的左手,冰凉修长,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右肩,一使劲,将他翻了过来。
此时此刻,才算完全看清此人。
黑发玉冠,冰肌玉骨,神清骨秀,朗如月明,一身玉色常服,漾在月光流照波光粼粼的溪水中,仿若茫茫星河尽头卷积了一抔绵绵的初雪。
绝世容颜,迷人双眼。
苏灵不住赞叹:“好看!”
她两手架住此人的胳膊,连拖带拽终于把他从溪水中拽了出来,放在岸边摆正,仔细一端详,此人竟有点面熟。
“在哪见过呢?”苏灵思忖,半晌她一拍脑门,“这不是孤鹜山玄清派的陆修吗!”
此人姓陆名修,字清明,二十有五,修太微道,孤鹜山玄清派掌门陆净虚之子,排行老二,家中有一长姐,早年夭折,据传其生辰为三月初三,与真武大帝诞辰同日,出生时漫天红云,霞光万里,一时被修仙界传为真神降世。
这降世的真神也当真不负众望,三岁炼真气,六岁成内丹,资质上乘,加之出身名门,修习上乘仙法,今之修为深不可测,仙术出神入化,各派宗师都赞一句:后生可畏!
苏灵还是在五岁的时候见过他两面,那年陆修十五岁,苏灵的表姑母嫁于陆修的堂兄为妻,真论辈分,自己还得管他叫声二叔。
在那之后,陆修便开始四海云游,入山问道,十年来,行踪缥缈,偶有开坛讲学,四方修士都会蜂拥而至,只为一睹真颜。
十年未见,如今相逢,他倒是跟当年一般无二,风采依旧。
看清真容,苏灵倒无几分惊喜,一来他行踪甚为可疑,二来苏灵一向对虚名在外之人并无太多好感,她黛眉蹙起,自言自语道:“这不是才貌双绝的陆仙师,我的便宜二叔吗,怎的大半夜的跑到我家后院了?”
苏灵心中疑窦丛生,若陆修真如传说中那般修为,能伤他的人不多,不知他被何人所伤,还倒在风陵山庄的地界?
真相如何暂且不论,陆修总归是名门正派,不至于带来什么祸事,况孤鹜山距风陵山庄不过百里,玄清派和苏家也有些私交,救人要紧,若这真神在苏家陨落,恐怕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想罢,苏灵嘴上虽阴阳怪气,手中却不敢怠慢,俯下身去检查伤口。
陆修身高八尺,很难摆弄,拉扯半天,才把他扶起,靠在那棵巫颜树上。
伤口在背部,苏灵跪坐其身后,对着那衣衫“咔嚓”一撕,一片白皙的
肌肤便露了出来,一条伤口横在背上,血肉模糊,狰狞异常。
苏灵心中大惊,轻触伤口,血痕长约一尺,所伤之处皮肉翻飞,不是兵器伤,更像利爪的抓痕,血肉呈现黑色,已开始化脓,她伸手搭住陆修腕间的经脉,探了片刻,神色愈加凝重。
苏灵年纪虽轻,但经验老道,几番查探,心中已有论断,伤口虽悚然可怖,但以陆修的修为,此伤不值一提,真正致命的是他中了鬼毒。
所谓鬼毒,乃是厉鬼之毒,厉鬼伤人,其毒潜伏在伤口处,初期会致人麻痹晕眩,一旦蔓延心肺,极其迅疾,侵入心脉后,大罗神仙也难救。
鬼魂万千,可分三类,其一,游魂野鬼,道法低微,无法直接伤人,只能乘虚而入,附在人身,世人称:中邪;其二,不得超生的恶鬼,辗转多年,已有灵体,可化成心魔,扰人心神,诱人自戕,遇见则阴魂不散;其三,高阶厉鬼,万恶载体,聚集怨气,极阴极毒,杀人吞魂,寻常人遭遇,只能道一句早死早超生。
看这情状,陆修应是遇到这厉鬼了,从伤口位置看,此鬼应是趁其不备,背后偷袭,鬼毒渗入肌理,致其昏厥。
苏灵不住打个冷战,好在庄内结界密布,又有一众高人坐镇,苏灵并不十分慌张,她在陆修的衣角上割下几块布条,准备止血,再带回去让父亲苏暮山医治。
抬手点住陆修两处穴道,血流减缓,既能止血,也防鬼毒在经脉流窜,手握布条两端,越陆修腋下穿过,从背部到胸前绕了个圈,再紧紧系住,哪知,扣结还未系好,只觉手腕乍然一紧,如同被绳索锁住,动弹不得。
苏灵心中一凛,满脸不可置信,目光在手腕处和眼前人之间流转几番,恰在此时,本该昏迷不醒的陆修竟睁开双眼,翩翩一个掠身,如同一片飞羽,轻飘飘漾了出去。
方才明明点住了他两处穴道,没成想竟全然无用,不过须臾,情状突变,苏灵凝神,定睛一看,一条绣了云纹的玉绦丝带正紧紧缠在腕间,将两手绑住,越挣扎便缠的越紧,而罪魁祸首的陆修此刻已飞身拉开一定距离,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苏灵从乱葬岗回来,本是惊魂未定,一身疲惫,当下又遇此变故,心中不禁生出一阵烦闷,一股怒火仿若从后背生发,像一根根细小的钢针,一下下刺她的背,让人又焦又燥。
“岂有此理!”苏灵冷眼向陆修望去,只见他身姿俊雅,立于树下,双手背在身后,遗世独立,气宇不凡,衣衫虽破碎,却无端衬他一身仙风道骨,飘然欲仙。
苏灵本是一腔怒火,问候之言已到嘴边,她本想道:阁下可是有病?只是“阁下”两字刚出口就对上他那过于严肃的目光,如同被严师长辈盯着,登时后背发冷,狂悖之言堵在喉咙,不得不硬生生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