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会儿,不客气地拿桌上糕点垫了垫肚子,再往梳妆镜前一坐,没唤人进来伺候,自个儿开始卸那繁重的凤冠。脂粉钗环一一卸去,她看了一眼铜镜中这张略显疲惫的脸,唤人打了水,草草沐浴完毕,准备歇下。
但她刚从浴房出来,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她怔了下。
孟璟扫她一眼:“果然是上完刑场赶着投胎呢?”
她这次没还嘴,而是飞速坐到镜子前,将发髻草草挽起,斜插上一支白玉木兰簪。虽然凌乱了些,但还是比方才那副尊容要好多了,她将中衣裹紧了些,嗫嚅了下,不太自在地道:“以为小侯爷不来了,正准备休息。”
孟璟目光落在她那支发簪上,羊脂玉通透,木兰将绽未绽,雅致而又不失风流。
倒是很衬她。
“你倒挺会偷懒。”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姑娘在想什么,心里越发觉得好笑,语气也松了些许。
楚怀婵却想到之前被他揭穿在喜轿里偷懒没盖盖头的事,讪讪低下头去,但还是没忘记还嘴:“宣府路远,若不偷懒,小侯爷今日怕真只能抬我进门了。”
“快马加鞭两日,送亲队伍慢,也就五六日?”
“嗯,走了六日。”
他迟疑了下,多看了她一眼,起身到门口唤了声扶舟,她也趁着这功夫赶紧找了身外衣换上。
她刚系好腰间发带,他已折返回来,斜觑了她一眼,道:“用不着,一会儿都要歇息了。”
“体面总不能失。”
他没再接这话,将扶舟方才送过来的药递给她:“让丫鬟擦擦,止酸疼的。”
她愣了下才接过来,轻声道了声谢。
孟璟懒得再理她,执起酒盏,亲自为她斟了杯酒。
她在走神,没来得及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孟璟垂眸看她一眼,默默收回手。
楚怀婵一抬头,见他将杯子放回桌上,迟疑了下,低声道:“小侯爷若不想喝这酒,不必勉强。”
孟璟几乎要被再度气笑:“随你。”
她无意识地抓了下裙裾,随即站起来,道:“那歇息吧,我来伺候小侯爷。”
倒是很像翠微观里那日,她也是这般坐在客房简陋的榻上,面对着一个不速之客,一边强自镇定地套着话,一边紧张地在裙子上抓出褶痕来。
孟璟将杯子重新递给她,她犹疑了下,接过来,又悄悄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会等她酒都到嘴边了又一把抢回去,这才端起杯子向他示意了下。
孟璟微微躬身和她对饮,轻声道:“抿一小口就好,这边酒烈。”
楚怀婵却没听,将这杯酒一饮而尽,被辣到喉咙里一阵又一阵的疼,她强自撑了好半晌,才将那点辣意咽了下去,差点呛出眼泪花儿。
孟璟将她手里的杯子接过,嫌弃地看她一眼:“没那个本事,逞什么能耐?”
她不服,仰头看他一眼,将杯子抢回来,又斟满一杯:“这酒挺辣的,那晚确实我不对,就当给小侯爷赔个罪吧。”
她刚举起杯子,听到一声笑:“你可想好了,合卺酒可没有喝两道的。”
她犹豫了下,他淡淡道:“不是跪了会儿么,而且也道过歉了,说过两清,就别再提了。”
她再去看他,他已出了门。
她在原地坐了一阵子,不料他隔了会儿又回来了,这次身上穿的是中衣,他见她还没上床,随口问:“还不睡等什么?”
她没出声。
“从驿站过来挺远的,不累么?”
“嗯,挺累的。”
这话说完,两相无言,她先一步收拾了榻上的瓜果,上了榻。孟璟也没再接话,关窗吹灯,随后在她身侧躺下。
她一直没出声,身子向内绷成一团。
孟璟无言,好一阵后,见她依旧保持着这个紧张得要命的姿势,只好嫌弃道:“不碰你。”
“啊?”她身子一哆嗦,随即又反应过来,“哦”了声。
窗外雨声越发大了,身侧之人的呼吸声并不平稳,孟璟轻嗤:“你多大了?”
“上元那日及笄的。”
“多大点儿人,谁稀得碰你?”孟璟将被子往她身上一搭,“还睡不睡了?”
“哦。”她默默扯过被子,将自个儿裹成了一颗厚茧,“睡。”
“热死你得了。”
“要你管?”
“楚怀婵,”孟璟再度气笑,“你这不胆子挺大的么?”
他忽然起了点逗她的心思,翻了个身,正对着她:“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没人教过你怎么伺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