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力挥臂扣下这一球,带着一往无前的信念。
高高的拦网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井闼山的一个高个子副攻手,身形健硕,在比赛中几次热血上头拦错了方向。
这一次,却只有他一个人,正正好好的,拦住了这一球。
眼前的一切仿佛慢放一样清晰,对手额头毕露的青筋,与排球接触后胳膊上骤然暴起的肌肉线条,被双手弹至身后的排球,队友扑来救球的身影,和排球落地的声音。
他手掌还带着扣球后的温热痛意,耳畔传来对手的欢呼,队友的啜泣。
宇内天满知道,他和他的队伍将止步于此。
回宫城县的路上,赤司屿全程没有睁开眼。
这画面无论多少次都习惯不了……她的所爱总是如此,让人又爱又恨。
排球部放了两天假,再怎么热爱也总有一两天不想见到它。
音驹在四分之一决赛铩羽而归,乌养一系只是轻叹一声。
赤司征十郎看了那场比赛,少有的对篮球以外的运动升起了兴趣。
他没有在这个时候给赤司屿打电话安慰,因为他明白,输了的人需要的不是一两句问候和关心。
那份不甘心,只有胜利才能解决。
赤司屿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后和月岛明光讨论知识点,余下的时间只能用来发呆。
她还是莫名其妙的逛到了体育馆,然后在窗外听见排球打上墙壁的声音。
拿起垫板放在台阶上,她推门进去。
果然是宇内天满。
“打了多久?”
“一个小时。”
“别打了,过来按摩。”
宇内天满听话的收起排球,走近赤司屿的身边,伸出胳膊。
她一边摁着,语气像是不经意间想起:“有没有怪过我?”
那让他们回到宫城县的一球,不断出现在赤司屿的脑海中。
她一遍一遍的模拟着那一球。
吊球,拦网身后是自由人,可能会接到也可能不会。
打手出界,只要掌握好角度和力度,大概率救不回。
斜线球,能扣死。
……
她忍不住去计算各种可能,去推演另一种结局。
曾有人说她是“光靠负罪感就能把自己压垮的小心脏教练”,她不否认。
赤司屿执教时有魄力、有手腕,赛场之上排兵布阵毫不含糊,不怕担责不惧困难,剑走偏锋时也能稳住心态。
然而却从来看不得少年的沮丧与泪水,痛苦与无奈。
是“溺爱雏鸟的老鹰”“看护幼崽的孤狼”。
宇内天满不可置信的看向赤司屿,半晌才出声:“你在说什么胡话啊屿!”
赤司屿避重就轻:“啊,最后那一球——”
“最后那一球是我没扣死!”
宇内天满突然极愤怒的甩开赤司屿的手,抬着胳膊颤颤巍巍的指着她:“你——”
“等等,这也太不礼貌了……”赤司屿把他的手摁下去。
“你礼貌吗?”宇内天满咬牙:“明明就是我还不够强,那一球如果能打破他的拦网——如果我能打破所有拦网,我们就不会输!”
“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就好像、好像你错了一样……”
“明明是我们不够强……”
宇内天满猫眼蓄起泪水,偏偏咬紧牙关不肯让它们掉出来,眼里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你这家伙真是烦死了!”
他像是忍不住眼泪后的恼羞成怒,豆大的泪水成串掉落。
赤司屿忍不住递上纸巾,宇内天满拿起纸巾就跑。
“喂——”她想提醒他反正都已经被她看见了不如哭够再出去,省着哭一路被人看见,却发现宇内天满的速度起码要比她说完整句话快。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怀揣着与来时完全不同的心态走出体育馆。
一定要考上心怡的学校。
在春高止步16强的战绩后,赤司屿走进了另一个赛场。
三月中旬,赤司屿办理入学手续,成为东大医学部的新生。
“我会回来的。”她走前将她的金鱼托付给了乌养一系,笑着摆手:“老师,再见。”
“哼,你以为我会想你吗?”
“那就是一定会想我了,老师。”
“……快走快走!”
直到赤司屿上了车,乌养一系才收起凶巴巴的脸,捧着金鱼缸站在原地。
又一只乌鸦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