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渊就这样躺在潮湿的地上,浑身火辣辣的疼。他心里却感觉有些畅快,阿令还跟以前一样直率,若是她不理不睬,将所有事情闷着,那才糟糕。
“出气了么?”
“没有。”
姜翎踢了他一脚:“去,拿酒来。”
商渊拒绝:“八百里加急,即刻点兵出征。”
姜翎以手做拳狠狠地落在商渊腹部,痛的他一颤,眼里都有了些泪意。
平日里高贵典雅的太子殿下,如今在这间密格里就像是姜翎出气的沙包,随意的揉捏,毫无尊严。
“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姜翎冷笑,“我抗旨,皇帝老头不过是杀我全族罢了,如今姜家就剩下我一人,我怕什么?”
“拿酒来。”
商渊撑着爬起来,身上的骨头咯吱咯吱响,姜翎还算是手下留情,他身上没有一处骨折,只是单纯地疼。
他吩咐薛绍,将东宫备用的酒拿过来。
薛绍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两个酒盅,金镶玉的半两小杯。
商渊把杯子放在姜翎前面,倒了一杯:“请。”
姜翎看着眼前的小杯子,嗤笑:“这么小的杯子,打发要饭的?”
她随手拎起来一饮而尽,将这价值连城的杯子随意一丢,掀起酒坛开始狂饮。
寻常女子做出这番举动不好看,但是姜翎做来却让人赏心悦目,她身上带着江湖侠气,举手投足都有种少年人的快意。
商渊知道她酒量好,但是瞧着这股狠劲还是犹豫道:“少喝些,这是烈酒,对身体不好。”
姜翎咽下大半坛子酒,看着端站一旁的商渊,他垂着眼眸,长身玉立,像是伺候她的内侍。
只是这张皮囊生的极好,堪称“君子如玉,如琢如磨”。
瞧着他淡淡的模样,姜翎就看着不顺眼,她痛苦百倍,双亲尽失,家破人亡,凭什么他天之骄子,风光霁月。
姜翎站起来,让商渊坐在她坐过的位置:“坐下。”
商渊就这样握着酒坛坐下,乖巧极了,一双微挑的眼眸此时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姜翎。
“喝酒。”商渊便听她的,倒了一杯,喝掉。喝完还看向她,似乎在询问还有何要求。
姜翎不知为何,心里闷着的气像是被挑了尖,一股脑的喷出来,左手掐住他的脖子,那白皙修长的脖颈瞬间印出一道红印子,右手提起酒坛往他的嘴里灌。
酒水倾倒又急又多,顺着脖颈蜿蜒溢下,商渊半仰着头被迫饮下,坛子里酒急促滚到他的喉咙里,喉结上下翻滚。
“咕咚、咕咚、咕咚!”
姜翎不停手,商渊不求饶,他被承受这样的折磨,辛辣的酒水混合着窒息的感觉,他甚至感到一丝快意。
姜翎看着眼前人原本淡漠的脸渐渐烧起来,耳尖红的像是熟透了,才堪堪住下手。
商渊左手扶着桌子,右手手圈起来靠在唇边,微微咳嗽两声。
等气息稍微稳妥,他开口:“消气了吗?”
“没有。”姜翎快速道,“这次出征你跟着我。”
跟着她,方便随着撒气么?商渊望向姜翎,许久不见那张脸,此刻生动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哑着嗓子道:“好!”
“换水,我要重新沐浴。”
商渊看着她湿漉漉的发垂在两侧,鬼使神差道,“我给你洗发吧”
姜翎看他一眼:“好,阿渊越来越有做奴隶的意识了。”
商渊面色一红,颇有几分狭促。
重新取了热水,姜翎身子浸透在水里,懒散的看着商渊取了金盆放在架子上。
商渊将她的发丝拢起来浸泡在水里,发丝划过他的手掌,让他想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为姜翎洗发。
宣明七年,他们在军学处打赌,输了的人就给赢了的人洗头发。
比试嘛,姜翎从来没输过。
商渊输了领罚,愤恨的将她的头发扔进热水里,用手蛮狠的搓洗,像是洗什么脏东西似的。
水烫的姜翎头皮发麻,像是头上烧了火,姜翎当即解救自己的头发,将商渊整个脑袋摁在热水里,烫的他额前红了一大块。
因为这个,姜翎又被父亲罚了,回头对着商渊又是一顿锤。
此刻,商渊温和的将发丝浸泡在水里,捧着水划过每一根发丝,细腻到姜翎头皮发麻:“这个温度可以么?”
姜翎嗯了一声,对于商渊她说不上什么感觉,恨么?家破人亡,当然是恨的。但是这恨有多少,有几分?
她说不上来,不敢细想。
商渊贵为太子,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他用力回想别人如何浣发的。
白皙的手取了旁边的乌发膏一点一点的抹在她的头发上,慢慢的揉洗,小心的对待她的每一根发丝。姜翎的发质极好,发量又多,乌黑油亮的发混合着香膏,浸满他的手心。
他小心翼翼,她懒散戏水,不时的点几个小水珠对着商渊的鼻骨,看着它划过高挺的鼻梁滚在鼻尖上,将坠不坠。
商渊为姜翎洗完头,用帕子细细的吸水,摁了半天,还是潮湿的,他的手有些发酸,仍是好脾气的摁着,姜翎的脖子都撑着有些酸了。
姜翎不耐烦,自己扯过帕子抹了下,取了根头绳绑起来。
姜翎换衣,商渊自觉的背过身去,听着后面衣料摩擦声:“墨少桑可在东都?”
商渊声音传过来:“提他做什么?”
“漠北已经连下十三城,北府军十二万大军折损过半,你皇帝老爹能给咱们多少兵马?整个东都加上守城军也凑不出十万。”姜翎扯开圣旨,不屑一顾,“这圣旨上头说什么十五万大军?能有八万就不错了。”
她补充道:“墨家机关术精湛,带上他可抵三万兵马。”
“他不在东都,墨少桑以为,你死了。”商渊道,“占山为王,现在正在和朝廷对抗。”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姜翎这才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顺便鄙视了一把商渊,“不像是某人,表面称兄道弟,其实背后捅刀子。”
商渊只作没听见,在姜翎看来,他确实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什么质量的破甲?”姜翎踢了脚被她仍在地上的盔甲,嫌弃道,“要是我的玄铁甲在就好了。”
“薛绍,”商渊吩咐道,“给姜帅取玄铁甲来。”
“你还保留着我的配甲?”姜翎挑眉,“莫非,我的枪你也留着了?”
商渊不语,屏气凝神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殿下。”薛绍左手捧着一套锃亮的盔甲,右手攥着一根枪,那枪极其重,他感觉右手都僵住了。
“是我的青龙。”
薛绍感觉手里一松,那根近百斤的青铜制成的长枪被姜翎拎在手里,轻松极了。不由面色一红,早就听说姜翎天生神力,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他自愧不如。
商渊打发他走:“你先下去吧!”
“是。”薛绍领命下去。
商渊走在姜翎前面,微微矮了身子:“我为姜帅穿甲。”
姜翎自然的伸出胳膊,微微抬起,闲然看着太子为她弯腰披甲,寻常的甲有十几斤重,这玄铁是从天山熔浆里提取出来的,刀枪不入,阻断水火,只有一个缺点就是——重。
商渊约莫这甲有三十斤,沉甸甸的。
姜翎全然不觉得重,盔甲在身的那种熟悉感刺破了两年的隔阂,她再一次抚摸着自己的玄铁甲。
她,姜翎回来了!
这次,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个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