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渊当夜没有去见姜翎,他的腿疾以难以下地。
薛绍娴熟的用针灸将他的几处穴位封住,又用艾叶清洗,浸泡半夜,商渊才感觉那股刺骨的疼痛退下去了。
天边夜色凉如水,天蒙蒙亮,商渊坐在山坡上,看着星星点点的红光远去。为首之人坐在一匹黑马之上,指挥若定。
薛绍道:“姜帅就这样撤走了?就给咱们留下两万兵马。”
商渊不语,只看着天上星辰,突然道:“要下雨,这仗更难打了。”
薛绍也抬头看天,只觉得这地方真好,夜色倒是比东都更美,星星更亮:“殿下,怎么知道要下雨?”
“这里低闷的很,潮的厉害,空气里一股雨味。”商渊恍惚想到,这辨别天气的法子也是姜翎教的,神情便淡了些,道:“庆州背山,比其他地方的雨水晚一月有余。”
薛绍抽动鼻子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出来,泄气道:“要下雨,又是攻城,只给咱们两万兵马。天时地利人和,咱们一条都不占!这仗还怎么打?况且您的腿……到时候您就在后方指挥,前锋还是由我来上,若是陛下知道姜帅竟然让您去做先锋,定然要大怒。”
商渊想:“只怕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父皇再怒,只能斥责姜翎,她人尚在征战路上,也不能半路召回问罪。况且姜翎脸皮厚,这种责罚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激励。
“殿下怕不怕?”薛绍语气中带着点惶恐和兴奋,他今年刚满十五,这是第一次上战场。
“其实我是不怕的,我哥当时上战场的时候也是十五岁,他已经能拿二十多个人头,我比他弱点,应该也能拿下数十人吧。”
商渊听着他这孩子气的话语,微笑问:“薛将军是你哥哥?似乎很不待见你?”
薛绍点头,有些惆怅:“他是我二哥,大哥三哥战死,二哥便想让我读书参加科举,可是我不行的,那什么《论语》子曰五经啊我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六岁启蒙,学了六年我只会写几个字。十二岁时从学堂跑出来,正巧遇见太子征亲兵,就报名参选了,二哥从那以后便不搭理我了。”
“有时瞧见了,也故意装作看不见我。”薛绍声音有些苦恼,“我知道二哥心思,只是我实在不是那块学习的料,哎!”
商渊道:“明早攻城,薛绍,给你哥写封信吧。”
“哦——啊,是,殿下!”薛绍知道在战场上都是要写书信的,这叫绝命书。他不想写,最讨厌写字了。
但他回到帐中踌躇许久,终究还是坐在书桌前,落笔:“二哥,见字如面……”
月色薄凉,红日初升。
商渊坐在桌前,面前已有一封书信,上书:父君启封。
他正落笔写另一封书信,商渊本以为写给姜翎,他会犹豫,落笔不知写什么,结果写的甚是流畅,火光跳跃的影落在笔下,他的嘴角勾着一抹淡笑。
“阿令,见此信,我已身死……”
—
庆州城
阿胡鲁下了城门,周寻跟在他身旁。
“州长,外面驻扎了两万兵马,下了战书,明日邀我出城一战,我战还是不战?”
阿胡鲁身量高大,膀大腰圆,像是文人画的凶神恶煞的门神一样。周寻身姿如松,但站在这样魁梧的人旁边,像是根瘦弱的葱,风一吹就倒了。
周寻淡淡道:“此前也来过几波挑衅的,最后不也是无功而返。这次也一样吧,将军不必开城门迎敌,只等他们喊累,便走了。”
“这次不同,听说是当今大商的太子做攻城先锋。”阿胡鲁眼中有贪婪之色,“取下太子的头颅,定然能让阿父对我刮目相看。”
周寻仍是淡淡的:“太子是天之骄子,怎么会做先锋?定然是敌人的奸计!”
“非也非也。”阿胡鲁声音粗犷,音调怪异的说出这两句文绉绉的话,周寻撇了撇眉毛。
“大商的将军都被打死了,大商皇帝派了姜翎挂帅。那是姜定山的女儿,听说被太子关了三年,心有怒气,让太子做先锋,再合适不过。”
阿胡鲁觉得这个计谋很妙,“太子战死,算是报仇;太子未战死,算是出气。这个姜翎,父亲总说她不可小觑,我也想见见她。”
周寻闻言诧异:“姜翎真的挂帅了?”
阿胡鲁道:“是真的,女子挂帅,真可笑。你们大商真没男人了吗?哈哈哈哈!”
商寻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颤抖,甚至有些尖锐,但阿胡鲁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根本没发现他的手已经微微发颤。
阿胡鲁大笑道:“州长明日早来城墙之上,我要你看着大商太子在我手下败阵,想想真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