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渊高举手中万仞剑,利剑出鞘,发出清越的剑鸣,高声道:“东都军听我号令,夺庆州,灭漠北!”
“众将士随我杀敌!”
“杀!”
东都世家教养了数十年的世家子弟,皆撒开手里的缰绳,马蹄声震透大地,商渊就像是一名普通的先锋,边塞的风刮过他的胸膛,震出了他三年湮没的激情,策马奔腾,纵横疆场,又好像回到宣明九年的战场,那时候他犹是少年。
月色冰冷,将士们的剑大开大合,热血洒在清辉中,留下重彩的一逼。
薛绍顶着白玉似的月色,面目狰狞。
特别是割断漠北人咽喉的血呲溅到他脸上时,他感觉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出征前,每个刀锋未曾见血的士兵都要开刃——杀一个牢狱中的死囚。
当时他握着刀子的手战战兢兢,腥臭难闻的血从血管中喷出。
此刻,不同于在东都见到的待宰羔羊,漠北人骁勇善战,是凶恶的狼,近身都非常难,且皮糙肉厚,砍几刀都砍不死。
如今好不容易砍死一个,薛绍感到一股癫狂从骨头里渗出来。
杀敌!杀敌!
他紧跟在殿下身后,杀红了眼。
未曾看见左后方一把大刀横杀过来,就要将薛绍拦腰斩成两半。
商渊的眸色一凝,挥刀向着身后骑兵的马腿砍去,战马“噗”的向前倾倒,薛绍趁此回首堪堪躲过了那刀,但是左臂仍是被砍下一刀,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里的热血瞬间凝固。
薛绍握着手的刀都在颤抖,还差一点,要不是殿下救他,他就要死了。他木着一张脸,腿脚发软,也不再叫嚣着“杀杀杀”。
商渊杀敌,见他这幅模样皱眉:“吓傻了?这是战场!”
薛绍回神,像木头人一样僵硬的挥动臂膀。左臂的血色弥漫开来,疼痛使他回过神来,才杀了一个人,二哥第一次上战场能拿二十多个人头呢。
“啊啊!去你娘的,敢砍你大爷!”
“老子要杀光你们这些侵占他国的恶人!”
“杀啊!”
商渊看着两万东都军,原本因为打仗欣喜的眼眸此刻都被血淋上一层雾,血雾凝聚成一簇火,烧遍了他们的理智。
东都军与北府军不同,能进入东都军的都是些世家子弟,纵使是最普通士兵也是读过书认识字的,他们身后或强或弱的都有靠山,一辈子不会只做一个士兵。
此次,跟随大军出征,多数人都想靠这次打败漠北的机会镀层金,回去好加官进爵。
但身边倒下的尸体,抛起的热血,痛苦的嘶吼,血淋淋的撕碎了他们的美梦。这才是战争,是死亡,是痛苦,是妻离子散,是马革裹尸。
一声羌语掺杂着汉语的怪调传来:“你就是太子殿下?”
商渊看着眼前壮硕的男人:“阿胡鲁?”
阿胡鲁打量商渊,人穿着一身白甲,手里拿着一把长刀,脸颊上挂着脏兮兮的血迹,五官早已看不出来,只剩下一双眼眸,灿若星辰。
他嫌弃道:“太子?你的不像,太瘦弱了!”
商渊诚恳道:“于你们漠北人体态而言,确实太过于瘦弱。不过在殷朝,尚好。”
他说的是羌文,很是流畅,阿胡鲁一愣,继而哈哈哈大笑:“那我就来会会殷朝的太子!”
商渊道:“且慢!”他轻轻弹了一下甲面,上面的血珠还潺潺滑动,是刚落上不久。
他道:“阿胡鲁,今日我教你一招,够你受用无穷。”
阿胡鲁疑惑:“教什么?”
“教你不可轻信他人。”话音未落时,商渊含笑的嘴角还未落下,他袖中已接连发出四五支细箭,直冲阿胡鲁的咽喉而去。
阿胡鲁耍着大刀,刀走龙蛇,挡下四支箭,仍有一只箭落在他的铠甲的缝隙之间,瞬间半边身子就麻了,他尽力稳住身子,冲商渊砍去:“你,小人!”
商渊尽力躲避,嘴中用羌文道:“你最好尽快回城,否则毒素渗透到心肺,你们的天神也救不了你。”
阿胡鲁心中如火烹煮,但是麻感越来越重,拖着僵直的身子,愤怒大吼:“撤!”
漠北士兵正打的火热,他们早已看出这些东都军不比北府军骨头硬,就是些花架子,轻轻一碰就碎了。
听到主帅撤兵,虽不理解,仍是服从命令。
商渊也道:“金鸣收兵!”
“收兵!”
薛绍跌跌撞撞的跟在商渊后面,泪突然就掺杂着血滑下来了,他双眼通红,小声道:“上了一回战场,我算是知道二哥的心了。我要是有儿子,也不让他来这送命!”
商渊听着这话一愣,他抬头看,远处的山黑蒙蒙的被遮住了大半。
姜定山没有儿子。
他的阿令也来送命了!
薛绍抹了把泪,一张花紫的脸,巴巴的问商渊:“殿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撤离庆州?”
商渊笑他:“这才一场就受不了了?”
薛绍扭着指头,捂着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我想二哥了。”
商渊仰头望月:“那毒能拖延两日。最后和阿胡鲁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薛绍疑惑:“为何不下些见血封喉的毒,这阿胡鲁一死,庆州必破。”
“已经攻破了,援军怎么能来呢?”商渊从马上下来,堪堪落地时,突然脸色凝固,“薛绍,过来扶我一把。”
薛绍诧异,心想肯定是腿疾又犯了,却听见一声:“腿怎么了?”
心里纳闷,我也没出声啊。
却看见旁边殿下的脸上发白,甩开他的手,从容的对着帐外站着的人道:“你怎么来了?”
薛绍见到那人也是大惊,姜帅在这紧要关头过来作甚?
难不成?
薛绍不敢再想,低下头,牵着马慢慢往后退。
姜翎往前走两步,皱眉道:“腿怎么了?”
“没事。”
商渊笑着,仍是从容的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