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少桑?
姜翎恍惚了一瞬,商渊出征前曾提起过,墨少桑占山为王,正在和朝廷对抗,她还以为是占了哪座小山头,没想到竟是占领了熙州。
姜翎笑道:“他倒是会占地方。”
陈江沉思。
墨少桑和姜翎都曾经是陈江的学生,两人同年入军学处。只是姜翎是个混世魔王不把陈江当做老师,陈江也不大理会姜翎这个学生。两人中间又隔着陈江呈上姜定山罪证这么一档子事,所以关系僵直的很。
只是行兵打仗,姜翎为帅,陈江为将,将随帅命,所以两人关系瞧着也算是那回事。
但是墨少桑对于陈江而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墨少桑是墨家机关派,家学渊源深厚,师承春秋墨子,又是墨家嫡系,天资聪颖,是个极有才华的孩子。
从前上学时就是陈江的爱徒,现在占据熙州被当做流寇,陈江心中是千古恨啊,他不想谈论这个学生,于是岔开话题:“漠北皇帝完颜旻前往雍州,必然是想从此处撕开我殷朝的腹内,还请姜帅马上点兵,前往雍州。”
薛仲一拍大腿:“我也正有此意,庆州一战大捷,东都军已然开鞘,不如趁此时机北上雍州,和那些漠北狗大战一场,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姜翎只道:“后日大军开拔。”
薛仲急切道:“耽误一天就是延误一天的战机啊,今天正好是个大晴天,现下整队,即刻开拔,也很合适,对吧,陈将军?”
陈江点头,他娘的好事想不着自己,就这种破事还得点他的名,但是他也觉得尽快开拔为好,趁着东都军这股子血性还在,耽误下去,士气疲态,对上漠北浩浩荡荡二十万大军,娇生惯养的劲上来,估计得吓破胆子。
“我知道两位将军的意思。明日修整,后日开拔,我自有缘由......”姜翎顿住,以前她想做的事情从来就是去做,根本不会对着别人解释,甚至感觉解释就丢了自己的傲气。
私狱三年,姜翎虽然瞧着没变,还是那个出其不意的诡将,但是那股子少年的心气还是被折损大半,现在她觉得解释一嘴也无妨,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舒坦,我也得劲。
“缘由有三。其一,本帅已经向朝廷上书庆州一战大捷,这是三个月以来殷朝打的第一场胜仗,东都定然会派来丰厚嘉赏。这是东都军第一次出征大获全胜,本帅想明晚筹备篝火给他们讨个喜劲,鼓舞士气!”
“其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东都军现存人马也有近七万,若是今日开拔,粮草不济,即使占尽先机,士兵疲态,胜负仍未可知晓。不如万事俱备,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其三,”姜翎声音缓了缓,“左先锋伤势很重。他是太子,身份尊贵,折损至此,那位即使不说什么,心里也是不满。庆州一战于殷朝挣得了几分颜面,但是那位心里是什么态度就不好说了。我们虽然在外打仗,赢或输是各凭本事,但是要是失了圣心,那可就是——敌国破,谋臣亡了。”
姜翎笑道:“我爹不就是个好例子吗?两位将军觉得呢?”
此话听得两个人心中具是一惊。
薛仲很快被姜翎折服,不过就是多待两日,今日开拔和后日开拔也无甚差别,他道:“姜帅思虑深广,我等见识短浅,一切就按照姜帅吩咐。”
陈江觉得姜翎竟然亲自同他们解释,还条条框框有理有据的说了这么多,虽有些诡异,但确实又有几分道理,于是点头:“但凭姜帅调遣。”
“那明晚的篝火封赏宴还得有劳两位将军,这布防也不能松懈!”
薛仲道:“由末将安排,定然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几个人有商谈了事务,两人告退:“既然无事,末将便退下了。”
姜翎截住:“陈将军留步。”
今日确实是个晴天,帐外的日头像是烘好的炭火,直直的烧进来,陈江正好背对日头,先前谈话脊背就已经如同火烤,现下姜翎不说话,日头依旧毒辣,他的脊背直冒汗。
“姜帅,留末将作甚?”
“我看见我爹了!”
陈江诧异抬头,一瞬间如坠冰窖,浑身发寒:“什么?”
姜翎此刻的神情也带着几分迷茫:“就在我与阿木善对战时,他旁边站着一个裹着黑衣的男人......”
陈江也想起来,那阿木善即使狼狈逃窜但是身边好像一直有个黑衣人,他颤抖着声问:“你看到他的脸了?”
“我青龙一出挑下了他的帽罩,那张脸很像我爹。”这几日她也在思索,是不是只是长得相似而已,阿木善找个和阿爹相似的人做什么呢?若是阿爹没死,为什么不回到殷朝呢?
陈江缓了缓神,约莫是姜翎认错了人,那山谷里风沙大,看错了也很正常:“姜帅想问末将什么?”
“西宁州一战,我和商渊被派去东战场,薛仲等人留在后方,西侧山谷只有你身为副将在父亲身旁作战,当时大雪封天,碎石夹杂,未能找到父亲的尸体,也是你说——父亲死了!”
姜翎盯着陈江,眼里像是簇起火,一字一句问道:“你亲眼看见父亲死了?”
“当时战况紧急,我只看见阿木善用震天弓射中了姜柱国,柱国倒下——”陈江道,“不能确定是否活着,不过,姜帅你不是亲自去山谷中找了么?也未曾见过姜柱国的尸体么?”
姜翎回想,那天风雪狰狞,她在山谷中跪着寻了一夜都没有找到父亲的尸体,残肢遍地,冰冷将尸体都紧紧的粘在一处,根本分辨不出哪一具尸体是父亲的。
她道:“我看见那人断了一臂,父亲生前可有断臂?”
陈江闻言大骇,脸色惨白,咬着牙,战战发抖。
一瞬间,他好像又被拉回到那场惨烈的战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