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皆白,厚重的滚石从山坡上滑落下来,冰冷的石块带着巨大的冲击将士兵砸的四分五裂,无数慌乱的声音灌入他的耳朵,。那时候他被吓昏了头脑,身下的马七蹿八绕,脚下踩踏着倒下士兵的四肢。
一切都是懵的。
死亡来的悄无声息,就这样扼住了你的脖颈。
陈江奋力的挥舞着刀剑,不是为了杀敌,而是想将自己身体内的恐惧驱赶出去,突然身旁穿出一条短刀就要割断他的喉颈,气势雄浑的大刀将他拨开:“快闪开!”
陈江滚下马的还在发愣的时候,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摔在他的面前,那只手上布满老茧,虎口处磨的厚厚的。
那是一只耍大刀的胳膊,是他老师的胳膊。
为了救他,姜定山断了一臂。
那根手臂就好像是被线牵引着,不断地在陈江面前晃荡。
“没有!”
陈江大喊,“没有,他没有断臂。”
他不断的磕头,理智全无:“不是我,不是我要害你!”
姜翎看着崩溃的陈江更是确定那个断臂之人就是父亲。
她冷笑:“陈将军这是做什么?该不是出卖他人,受到良心谴责了吧。”
陈江愣了一瞬,顷刻间像是换脸一样,面色冰冷,好像上一秒崩溃大喊的人不是他。
他慢慢站起来,日光爬上他的背,像是虫子一样钻进去。
背光使他的脸色更加阴暗:“姜翎,作为你从前的老师,还是奉劝你一句。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太年轻,这趟浑水,最好別沾,小心——淹死自己。”
姜翎看着他变脸的绝活,称赞:“我确实年轻,不比陈将军换脸如翻书一样自如。”
陈江冷哼:“若不是太子三番两次救你,你以为世上还有你姜翎么?东都朝堂上风云莫测,你自诩聪慧,小心玩火自焚!”
姜翎退后一步,眉眼毫无温度的行了个弟子礼:“学生多谢老师指教,请问太子何曾三番两次救我?”
陈江被捅了心一刀,自然也不想让她好过:“你雪夜骑马入西宁州,是怎么回来的?”
“是......”姜翎恍惚,那一夜风雪肆虐,她的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失去意识之前只能看到漫山遍野的尸首,风嘶吼着拍打着,像是无数的亡灵唱着军歌。
她醒来时就在押解回宫的路上,众人都说父亲反了,是西宁州一战的罪魁祸首。不久后她被提到太子私狱,如此三年。
姜翎心中有些晦涩,舌尖溢出苦涩:“是他吗?”
“是!”
姜翎闭上眼睛,她心中恨商渊,曾经她在昭狱中求了好多人,想见他一面,却始终杳无音信。
后来她也就死心了。
那些曾经对自己而言算的上是情谊深厚,但对那金尊玉贵的太子而言,都是浮云缥缈,散了就散了。
“当时北府军残败,殿下带着亲卫去找你,你当时浑浑噩噩根本认不出人,抢了殿下的马,殿下去拦,被惊的马踩断了双腿!”
“踩断了双腿?”
姜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原来商渊的腿都是拜她所赐!
“那军医是个庸医,将殿下的腿接错了!当时,皇上知道西宁州一战失败,八百里加急召回太子。那双接错的腿舟车劳顿后,又为了你在集英殿前跪了数日,否则你姜翎女扮男装又是罪臣之后,这样的大罪,如何只是压在私狱中?早就该处死了!”
“姜翎!殿下对你的感情,你当真就一点看不出么?”
陈江狠狠出了口恶气,看到姜翎眼眶通红的模样,心里又忍不住叹气,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呢?
“我该看出什么来?就算他对我有情又如何?!”
姜翎昂着头,咽下眼中的泪,像只骄傲的凤凰:“陈江,你说错了!我姜家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拜商姓所赐!他商渊不过是折了一双腿,跪了几日而已,现在能走能战,我姜家十几口可都是横尸在野,我姐姐姜鸾更是尸曝于城墙——就算他是太子,一双腿断了也赔不起我姜家!”
“他救我,是因为他有愧于我!于我何干?”
陈江看着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冷笑:“嘴硬!”
姜翎看他一眼,没好气道:“彼此,彼此!”
营帐外,薛绍快站不住了,他看着衣衫单薄的太子,肩膀好像微微发颤。
他和殿下听了有一会了,本来指着陈将军一吐为快,没想到姜帅很有主见,根本不像是一般女人,听说殿下为她这般付出,定然感激涕零,与殿下重归于好。
“殿下,要不咱们回去吧!”
这时候进去不好吧,恐怕会很尴尬。
商渊固执道:“通报!”
薛绍认命的喊,待会不知道又是一番什么尴尬场景。
“左先锋商渊求见姜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