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一出生就白白胖胖的,村里神婆说她命格硬,把前面的都克死了,终于顺利降生,只要她平安长大,就不会再克后面的弟妹了。
果然,六儿活蹦乱跳长到四五岁都没事,六儿父母放下心来,之后竟一连生下三个健康小子。
神婆的话就逐渐传开了,六儿命格硬,也就成了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事。
世人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以至于六儿长到十八岁,相貌人品虽然是十里八乡头一等,也无人上门提亲,生怕哪天被这命格硬的妨碍了。
六儿娘自打前几年打牌时认识了邻村的葛娘子,心里就活泛了。
她看着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白皮肤大眼睛,乖巧勤快,若能去哪个大户当婢女多好,不仅有月钱,要是被主人看上收房,毕家可就发达了!
因着这个心思,六儿娘逢年过节没少给葛娘子家送些新鲜鸡蛋。
葛娘子知道六儿娘的心思,可她也知道六儿命格硬的说法,担心若有妨碍反害的自己一身腥,所以一直看破不说破,打马虎眼敷衍六儿娘。
这回她在江宁府做事的老姐妹特意叮嘱了,就要“命格硬”的,年龄不论,身家清白人老实就行。
时下身家清白的姑娘家谁愿意有个“命格硬”的名声啊?说出去多不好听。葛娘子犯了难,想了几天才一拍手,想起了六儿。
六儿娘听完,只觉得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头,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恨不得把葛娘子当菩萨供起来。
二人在树荫底下悉悉索索说着小话,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六儿”。
二人忙回头,只见一个朱发红唇、粉面桃腮的女子缓缓走来,臂弯上挂着十几个竹筒,压得细瘦的肩膀微微塌下,明明烈日炎炎,头巾下的芙蓉面依然白皙,白得仿佛在发光。
同样是皱眉,旁的村妇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六儿柳月眉微皱,叫人忍不住想细细抚平。
毕六儿早知道娘盘算着把她卖给大户做奴婢,远远看见她娘和葛娘子在树底下说小话,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时,旁边田里的王婆婆瞧见了她,喊了她一声,那边两人忙回头看她,眼神皆是一亮。
葛娘子快走几步,拉着她打量不停,“哎呀真是大姑娘了!这前边、后边,看着就是好生养的!”
葛娘子重点关注她的胸前二两肉和屁股,六儿唤了声葛娘子就羞怯似的避开了脸,这种看猪仔的目光真叫人心理不适。
六儿娘笑眯眯凑过来,指着六儿自豪说道:“我家六儿,这相貌别说十里八乡头一个,就是王府也去得!”
毕六儿和葛娘子都被六儿娘的豪言壮语吓了一跳,六儿勉强扯出一个笑:“娘,你瞎说什么呢?什么王府不王府的?”
葛娘子白了六儿娘一眼,暗骂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妇人,八字还没一撇就吹上了。
她没管六儿娘,指着田边几个小子,咋咋呼呼的:“哎哟别把六儿姑娘臂弯压坏了,那几个毕家的,快把你们姐姐的东西接过去啊!”
六儿娘这才发现重物似的,慌忙唤田边玩耍的几个儿子来把竹筒竹篮都拿走。
毕家三个儿子被宠坏了,平时总是六儿干活,不把竹筒递到嘴边不喝,这次破天荒被喊来接六儿手上的东西,个个都老大不情愿。
一时间田垄上鸡飞狗跳,六儿独立其中,垂着眼,不骄不躁无喜无怒,仿佛早料到结局似的。
果然,六儿娘自是舍不得打骂儿子,她疼儿子们疼到心眼里去了,最后还是她跟六儿两人把竹筒竹篮摆好。
忙完后,六儿娘讪讪地拉着六儿到葛娘子跟前,葛娘子冷眼看完这一场闹剧,莫名觉得毕六儿竟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她几回跟大户主母打交道,对方也是这样的风范气度,临危不惧,淡定从容。
六儿娘擦着头上的汗,六儿瞧着葛娘子,嘴角微微笑着,似乎什么也不懂,眼神却是洞明般黑亮,含着冰渣子似的的冷意,似乎早已看穿她们的打算。
葛娘子掐着帕子,装模做样看了看天色,吩咐六儿娘去毕家详谈。
六儿娘领着六儿急忙往家赶,葛娘子落后两步,看着六儿不徐不疾的步子,细瘦的脊背挺得笔直,明明是丰乳肥臀的身材,偏偏叫人一眼注意的不是好身材好相貌,而是那一丝若有似无的遗世仙子般清冷气质。
这个村妇六儿,说不定真能入了王府的眼。葛娘子打量着毕六儿的背景,摸着下巴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