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不见马蹄声后,秀秀才从树后出来,她遥望夜里灯火格外醒目的扬河山庄,闪烁的灯火落入她的眼中,照亮了她眼中熊熊燃烧的渴望。
秀秀迅速撕掉过长的裙摆和过宽的长袖,斯拉的裂帛声,昭示着赵璟琰精心挑选的样式被无情毁掉。
她一把取下发髻上的玉钗,握在手心,将尖锐的一头对外。
没了那些繁复无用的累赘,秀秀觉得自己浑身都轻松了,她目光坚定,顺着山路直奔厮杀中的扬河山庄。
那里,有她的卖身契。
来时,赵璟琰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卖身契夹在那本《宁国公主静安寺遗事》里,一并带上。
赵璟琰认为她毫无威胁,牢牢握在掌心,却又在某些时刻拿东西来震慑她。
那时,秀秀只觉得赵璟琰这人喜怒无常,阴沉不定的。
刚才那一刻,秀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画面,她才知道,原来她清晰的记得每个细节,从赵璟琰夹着薄薄纸张的修长手指,到那本书具体的页码,她都记得。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她逃离。
多好的机会!阎王打架,小鬼趁机逃窜。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对秀秀来说,应该改成自由险中求。
老太太的急躁她明白,赵璟琰日渐加深的执着,她也有所察觉。
此时不逃,以后就没机会了!秀秀脑海中回响着这句话,促使她咬着牙冲入危机四伏的山庄。
秀秀绕了很远,远远避开正门,从后山一个小小的角门潜入山庄。
她赌对了,这片原先应是柴房,天热废弃了。
秀秀顺着长廊,按照心中记下的方位到了赵璟琰居所外围,一路畅通无阻。
果然,赵璟琰的院子外煞气冲天,十几个黑衣人呈包围之势围困赵璟琰,赵璟琰被五六个侍卫保护在其中,他手上握着一把长剑,身边是七八具尸体,有黑衣人,也有穿王府侍卫服的。
秀秀躲在石柱后,看向战况激烈的那边。
她在府中从未见过赵璟琰使剑,他练拳比较多,就是用弓箭也有一种贵公子的懒洋洋的劲儿。
没想到赵璟琰一剑在手,整个人气势陡变,黑瞳流光锋利,冰冷睥睨,似乎他合该有一把杀人利剑,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看着赵璟琰又果决狠厉的一剑砍下黑衣人的头颅,颈部喷涌出瀑布般的鲜血,后颈却还留着薄薄一层人皮,重重的身躯倒下时,头身终于分离,一片血肉模糊。
刚开始还有些滞涩,后来已经变得流畅熟练,似乎已做过千遍万遍。
黑衣人源源不断涌上来,地上堆的尸体越来越多。赵璟琰仿佛浴血煞神,他杀红了眼,一人抵住一半攻势。
来,即亡。
秀秀将手指攥紧,牙关不自觉地打颤,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恐怖血腥的杀人手段,那个尸山中央的男人,已经不像是个人了,像个索命的厉鬼,眼尾猩红,嘴角含笑,他竟在享受吗?
指甲无知无觉刺破掌心,鲜血一滴滴落下,尖锐的刺痛感惊醒了恍惚的秀秀。
她不敢再多看,趁着刺客都在攻门口,她绕到后面翻院墙进入院子。
不慎跌落草丛,秀秀才发现腿都已经发软,她颤颤巍巍摸着小腿骨,一动便是极度的疼痛,估计是骨折了。
惊人的意志力支持她强忍剧痛,撑着墙站了起来,脚步放轻,一瘸一拐走到书房,刚摸到书房门,院门被人一脚踹破,外边的人攻了进来。
黑衣人上百数不止,赵璟琰身边最多十人,纵使每一个都很强,可是在无穷无尽的人海战术下,只能勉力缠斗。
刀枪的寒芒划破寂静的院子,秀秀的手已经摸到了书房的木栓,兵戈破空之声如在耳边,她手一抖,终究恨恨地放了下来。
秀秀迅速转身躲在柱子后面的阴影里,窥视门口的打斗,赵璟琰这边还剩五六人,另一边的黑衣人不知道换了多少波了。
赵璟琰步步后退,越来越靠近书房,秀秀已经能清楚看到他脸上的冰冷笑意。
秀秀凝神细看,发现赵璟琰以身为饵,脚步看似竭力抵抗,实则有意往书房这边引,身侧几人没有像院外那样护在他两侧,而是一边抵挡一边绕到后面院门处。
竟是诱敌深入的包围圈。
赵璟琰深黑的眼瞳中,满是勾引无知猎物走上死路的阴暗兴奋。
这个平平无奇的小院,他们今天不过是第一天抵达,那些刺客可能正是看中了他们舟车劳顿,远离自家府邸,防备松懈,所以才在第一夜来个出其不意的刺杀。
谁知,赵璟琰早有准备,故意露出破绽,且只带几个侍卫,让刺客以为能得手。其实不知何时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送上门杀尽。
秀秀身在局外,看破陷阱,她眼神晕眩,想到了自己,自己在赵璟琰眼中,是否也像无知蠢笨的猎物,而他,则是那个布局诱杀满腹心机的猎人。
此时,赵璟琰已经离她很近,只有十几步距离。她看见赵璟琰动作略微一顿,和另外几个侍卫无声无息对视一眼,嘴角弧度越发扩大。
秀秀知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突然,一丝细微的破风之声从书房传来,薄薄的窗格上一点锋利寒光亮得晃眼,充满恶意,直直对准赵璟琰不设防的后背。
长廊外的院中刀剑峥然相鸣,柱子后的长廊分外安静。
此刻天地之间,此刻天地之间,或许只有近在咫尺的秀秀能看见那一点,直直向着赵璟琰后心而去的肃杀寒光。,直直向着赵璟琰后心而去的肃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