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空间,仿佛只有秀秀一人,她紧紧盯着那一点箭矢,箭头磨得尖锐,反射着一点惨白的月光。
她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心如擂鼓,她从未如此明晰的懂得这个词。
短短一瞬,“刺啦”一声破开窗纸,非常轻微的声音,像夏蝉在草丛跳跃,那么轻微。
但对于秀秀,那声音,犹如贴着她的耳朵,像惊雷一般响。
银光下,漆黑的箭身显露身形,比深潭还要黑的颜色,透露着不详的死亡气息。
“不……”秀秀仓皇地转头看向院中的赵璟琰,他却正好侧过脸,狭长的眼角余光快要扫到这根柱子。
根本来不及多想,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鹅黄的身影从柱子后的阴影扑出来,像飞跃的蝴蝶,扑向靛蓝的深湖。
赵璟琰打完手势,余光不经意瞥到身侧后柱子的阴影里,一角鹅黄衣衫,异常眼熟,可出现在这里,却格格不入极了。
脑海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稳稳接住了那道翩跹落入怀中的身影。
赵璟琰低头,看见一张清艳的芙蓉面,他深深皱眉,话还没说出口,指腹传来湿黏冰冷的触感。
他半身,都是这种湿黏的、冰冷的、毫无生命力的,其他人飞溅的血。
可是,赵璟琰却在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身上,摸到了同样的东西。
那更不该出现的血。
与秀秀一同破空飞出的,还有一支锋锐的箭矢。
箭诚然快,可肉盾比它更快。
谁都没有想到,为什么一群血肉厮杀之间,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娇柔的女人,生生以身体横亘其中,硬生生破镜,仅仅毫厘之分,宣告这场刺杀彻底失败。
箭尖刺穿皮肉的那一刻,与尖锐的痛意一同到来的,是深深的后悔。
终究是没见过杀人场面的少女,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人死在眼前,身子比脑子快,什么都来不及想,而当真正的以肉身承冷箭时,秀秀迟来的开始后悔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要是箭上有毒怎么办?要是她真的死了怎么办?她才十八岁,她还没有拿到卖身契恢复自由身呢。
“秀秀——”不可置信的痛苦男声响起。
秀秀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赵璟琰黑压压的俊脸,一向淡然到近乎冷漠的脸,此刻满是痛苦和不敢置信,冷峻的脸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眼圈似乎红了,黑瞳闪着莹莹的光,比院中的月色还要凉。
秀秀没有多想那是什么,她只是越过赵璟琰乌黑还黏着血的头发缝隙,看到了那一轮弯弯的月亮。
突然想,就这么为赵璟琰死了,她好不甘心啊。
皇帝抵达扬河山庄的第一夜,就遇上了刺客,所幸在层层护卫之下,主子们并无伤亡,只折损了十几个侍卫。
赵珫吩咐了好好安葬,重赏其家人,安顿好受惊的臣子后,赵珫坐在灯火通明的厅堂之上,脸色黑沉,等着问罪山庄的主人,负责此趟出行的安王赵璟琰。
他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赵璟琰。
而安王太妃因为去圆顶寺,还未接近山庄就又被劝回,此刻远在南山麓。
烛火燃尽,宫女脚步放轻上前续烛。赵珫“咚”的一声重重拍在扶手上,脸上不再有温和笑意,显得阴恻恻的,他问道:“安王既无大碍,为何迟迟不来拜见朕?”
左下首坐着的秦呈也皱着眉头,赵珫早就派人去请赵璟琰了,这都过了多久了,赵璟琰还不出现,这分明是不把赵珫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他心下暗叹,赵璟琰自言并无越轨之心,平日里也做些表面功夫,怎么刺杀大事面前反倒落人口舌?
秦呈安抚道:“听说安王那边的刺客尤其多,许是还在善后。”
赵珫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是善后还是封口,只有安王自己知道。”
“皇上慎言。”秦呈拱手道:“安王人手最少,刺客却最多,想必损失极重。此时无端揣测,恐伤了臣子之心。”
“太傅教导的是,”赵珫阴着脸,“刺客来势汹汹,朕心急以至于口不择言了。”
他攥拳,暗恨自己明明身为皇帝,却还要受几个大臣掣肘,当了八年皇帝,这位子还没坐稳。
赵珫忍下郁气,缓缓松开拳,冷冷地想,这次,他势必要从赵璟琰身上咬下一块肉,彻底断了朝中有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
王丞相坐右下首,这次的刺客到底如何,他心中清楚。只是赵璟琰还没来,赵珫就沉不住气了,他听到赵珫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再一次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