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佐赵珫八年,他真不是个做皇帝的料。生母出身宫女又早逝,自小被只大几个月的赵璟琰的光芒完全掩盖,赵珫的前十八年,在先皇眼中完全是个透明人。
要不是那时齐妃私情暴露,赵珫又舍身救了先皇,入了先皇的眼,这皇位哪里轮得到他来做。无才无德,虚伪自卑,是王丞相对他最精准的评语。
“皇上之言并非毫无道理,在安王的庄子出了刺客,安王殿下却迟迟不敢现身,实在是让人不得不猜测其中缘由。”
王丞相悠悠开口,堂中氛围越发紧张。
事发已过一个多时辰,便是爬也爬来了。
正在这时,赵珫派去的太监擦着额头的汗,一路小跑回来,身后却并没有安王的影子。
那太监颤颤巍巍地说:“安王殿下正在照顾受伤的侍妾,安王殿下说,一定不会放过刺客,要让幕后主使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让他……让他后悔。”
太监去赵璟琰住处时,那里人人奔忙,屋子里亮如白昼,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忙得根本没人理他。
门口有侍卫把守,他根本进不去,急得团团转。还好后来里面出来个人,认出他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不过也没放他进去,只自己回去传话。
太监记得赵璟琰阴戾渗人的语气,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他的原话是,“回去告诉你主子,爷不会放过刺客,那幕后主使,爷会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让他后悔来这走一遭。”
太监得话,也不敢再传口谕催赵璟琰来,忙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
“大胆!”赵珫听完,气得一锤桌子,蹭的站了起来,温和的假面再也维持不住,他怒道:“他赵璟琰不过是个亲王,他妾室更是比蝼蚁还不如,竟敢以这么荒唐的理由拒绝召见!反了,真是反了!”
比起赵珫,王丞相冷静得多,他性子多疑谨慎,细细咂摸太监的话,总感觉有些微妙,就好像这番话不像是对着陌生的刺客,更像是对着太监背后的主子。
可是怎么会呢?距离刺客事发才一两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就是严刑拷问也来不及,莫非赵璟琰早就知道一切?
王丞相沉下心重新推想,赵璟琰人手是最少的,刺客是其他地方的几倍之多,本人却没有任何伤,只有个无关紧要的侍妾受伤,似乎并不合常理。
如果赵璟琰提前就知道,而早做准备,那就合理了。王丞相越想越心惊,他之前被赵珫带着走,只想着赵璟琰若来该如何治罪,竟完全忽视了这么显眼的问题。
甚至有可能,不仅赵璟琰本人并未受伤,身边人也没有伤亡,那受伤侍妾只是个幌子。
王丞相背后起了冷汗,暗自心惊,即使看起来可能性再微小,可如果他的猜测正确,那就要彻底推翻,重新考量这个远在江宁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了。
赵珫一发怒,秦呈就跪了下来,他一跪,身后大片臣子也跟着跪下。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秦呈说道:“安王殿下省下召见的时间,争分夺秒要揪出幕后主使,给皇上一个交代,虽然不合礼度,其忠心可鉴。所谓照顾受伤侍妾而拒绝召见,臣以为,这是小太监传达的语意错误,误导了皇上。”
“哦?秦太傅如此懂皇兄之意,这么说,朕在皇兄的地盘险些被刺杀,朕连人都问不得?”赵珫冷笑道,他转头问王丞相:“不合礼度,该当何罪。王丞相以为呢?”
王丞相的话却出乎意料,他拱手道:“臣以为皇上仁慈,治罪不急于一时,待安王将刺客拿住,再赏罚也不迟。”
赵珫完全没有想到,赵璟琰那么嚣张,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正是上纲上线的时候,自家阵营竟然釜底抽薪,轻拿轻放。
秦呈也很意外,不过他很自然地接话:“安王殿下确实无礼,不过刺客事急,扬河山庄面积大,周围树林多,或许还有刺客潜伏。安王稳住局势后再拜见,也在情理之中。皇上仁慈,明日再召见安王吧。”
臣子倒戈,无人向着赵珫,辛苦维持这么久的“仁慈”的帽子一扣,赵珫是上也上不得了,只能顺着台阶下。
他扫了一眼王丞相和秦呈,一脚踹翻了桌子,扬长而去。
正厅君臣交锋时,赵璟琰正守在秀秀的床榻前。
一盆盆血水从床边抬走,床上的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
秀秀从侧面扑过来,使那箭偏了方向,最终射在了她的左肩。那刺客力重,半个箭尖深入皮肉,血顺着赵璟琰的颤抖的手掌流下,很快就浸湿了袖口。
赵璟琰上一刻还沉浸在杀人的兴奋战栗中,下一刻抱着秀秀失温的身体,心尖都在颤抖。
身后弓箭手幽灵似的从墙头出现,满地黑衣人变成了筛子。而他横抱着秀秀冲入房内,瓮中捉鳖的胜局分不走他半分注意。
他满脑子,只有逐渐失去生机的怀中身体,秀秀凝望着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把他眼中所有的光彩都带走了。
“来人,传太医!庄里的大夫在哪?”
赵璟琰嘶声喊道,手掌拼命捂着涌出一股股鲜血的伤口,他摸着秀秀苍白的脸蛋,手指细细颤抖。
他没有注意,秀秀鹅黄的下裙也渗出了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