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来自天幕的巨大炎球直冲蜃海而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起身逃命了。
——蜃海是海里的蜃妖。
蜃妖一族喜水畏阳,常年生活在海雾之中。
族中长老给蜃海批过命,说她这一辈子,其实与水没什么缘分。
她那时候着实不信:蜃妖怎么可能与水没缘分呢?
蜃海向来喜水、亲水、善水,她的幻术千变万化,也是依托于水。
后来,她背景离乡、不远万里,一路省吃俭用,小心翼翼地躲着陆地上的太阳,踩着幻化的一双脚,走来太仓剑宗,初心只不过是为了学点本事。
她原以为,所有的苦难在东海到太仓剑宗的路上就已历尽了。她还以为,到了太仓剑宗,花些日子先学初级御剑术,然后她就可以御着剑回家一趟,与族中的长老们报个平安。
蜃海知道自己的运气向来不好。
但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好像天罚一样的场面来临的时候,她才明白——
老天爷对地上的生灵,并非一视同仁的。
蜃海看着头顶急砸而来的庞大火球,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这宛若烈阳的温度之下烧化。伤口已经流不出鲜血,而是呈种烤焦的状态。
往常在白日里行走都要打着伞的海妖姑娘,今日今时,全身上下暴露在灼烈的白色焰火之下,马上就要变成一道烧焦的菜了。
她倒没感觉自己有多疼,虽然快被烤熟了,只是打心底里觉得:
这结局,真残忍。
原来与水无缘是这个意思——
离开了东海,她就回不去了。
本是水中的精怪,最后,却要死在如阳的火焰里,死在离家万里外的陆地上。
这一回,没有谁能来救她了啊……
几个时辰前。
太仓剑宗传送大阵。
阵法尚未开启,报名参加秘境探索的弟子早早在此等候。
本次秘境难度中等,将由实力高强的师兄姐带队,深一步探索秘境未知区域。
蜃海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历练,再加上她除了幻术没其他能力,所以只接了点在秘境已探索区域采草药的任务。
周围师兄师姐站得离蜃海远远的,生怕与她扯上点关系。
这些师兄姐们珠光宝气,仙气飘飘,让他们一衬托,蜃海就显得极为土气。身上的衣服是山下折扣品,头发只是用青白的绸带随意束着。
蜃海摸了摸自己腰间所挂的储物袋,有些心酸。
这不起眼的袋子里只有一根防御性法器天工笔,还有一本山下新开张书店所赠的话本子。
这些就是她的全部身家。
她觉察出周围人对她的不喜,往角落站了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太仓剑宗的修道者多是山下各族各家的天之骄子,他们瞧不上没落的蜃妖一族,也瞧不上只会幻术,其他啥也练不成的蜃海。
在修真界的共识里,幻术是山下青楼杂耍戏班子的门面担当,直白来讲就是,上不得台面,极其不入流。
有位身高腿长的高马尾少年走了过来。
“肖师兄。”
“师兄早。”
“肖师兄咱们啥时候出发?”
周围的人纷纷与少年交流。原本因为蜃海出现有些发冷的氛围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蜃海愣了一下,有点惊讶本次带队的师兄是肖夜白。
若说太仓剑宗的弟子们是天之骄子,那么身为剑宗少宗主的肖夜白就是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
被唤作师兄的少年不怎么开口,只是简单回答了夹杂在问好中的提问。
“不急,等魏长老到场便出发。”冰冰凉凉的声音传来。
蜃海抬眼看去,与少年的视线恰好撞在一起。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但来者就是为了蜃海。
俊秀的少年停在蜃海面前,他垂眼看了低着头的少女半晌。
四周的视线隐晦地集中在两人身上。
肖夜白与蜃海的婚约是近些日子里被反复议论的震撼事件。
几乎整个剑宗都觉得,蜃海是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花瓶,更是个拿着不知多久以前的老物件,妄想成为剑宗少主夫人的野心家。
蜃海感觉身前人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髻。
“原本那只碧落双珠簪呢?”少年问。
碧落双珠簪是他送给蜃海的礼物,那是一根莲花形状的簪子,上面有两颗青色的灵石。在他的印象里,少女几乎从不离身。
蜃海有些窘迫,但还是实话实说:“我给典当了,换天工笔。”
天工笔是种不需要很高的修为也能催动的防御法器,很适合蜃海。
这次秘境历练,她修为不够,又没有法器防身,可身上确实没其他值钱的东西,只好把主意打到簪子上面。
肖夜白轻轻叹了口气。
“你缺什么可以直接与我说,没必要典卖东西。”
持剑少年的语气有些无奈。
蜃海口吻有些急,她不想对方误会:“是活当。这次秘境我多找些灵植,然后把它赎回来。”
周围人听到蜃海把师兄的礼物拿去典当,心中越发鄙夷。不屑又轻蔑的目光扎在少女身上,蜃海有些难堪,眼圈微微发红。
少年凌厉锋芒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目光恶意者,被扫到的人纷纷移开眼。
他摸了摸蜃海的头:“你是我的未婚妻,有什么难处直接与我说便好。”
在蜃海面前,少年一直很温和。
蜃海对肖夜白的感情很复杂。
她其实直到现在也没能从对方答应了婚约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别说是旁人不相信,蜃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