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老物件找上太仓剑宗,不过是为了当个弟子学点东西。
就算当不了正式弟子,旁听也成,她要求不高。
说句难听的,蜃海其实是想走个后门,毕竟按照她的能力——只会下九流技能幻术,太仓剑宗这样的大宗是看不上她的。
至于与太仓剑宗的婚约,都过去几百年了,当年定下约定的两位长辈早就在五百年前的战事里牺牲,而如今太仓剑宗是第一宗门,蜃妖一族是三流族群。
今时不同往日。
也就是蜃海脸皮厚,敢来此碰碰运气。
她没想到剑宗少宗主竟然同意了。
蜃海至今都记得那个场面——
身穿丹青宽袖大袍的俊朗少年,听了自己的来意,轻轻一合双掌,从高座上走下来,将跪在地上的自己扶起,温和地笑了笑:
“姑娘当然可以做剑宗弟子。至于这婚事,既然是长辈所做约定,那岂有忽视的道理,我名为肖夜白,今后还望蜃海姑娘多多担待。”
淡金色的阳光打在少年周身,她从少年满是笑意里眼睛里看见了揉碎的星星。
耀眼又好看,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两人的婚事是肖夜白主动应的。
可蜃海也知道,这婚事差距过于巨大,肖夜白太好。
她其实,根本配不上人家。
两个人站在一处,若不看衣服只看脸,场面可以直接入画,极为赏心悦目。
蜃海却觉得难过。
虽然少年没有说别的,对她的态度也特别好,但身穿粗布,不施粉黛的姑娘站在仿若天人一样的未婚夫面前,就已然自行惭愧,无地自容。
她紧张地握了握拳头,终于鼓起勇气,想邀请少年同她一起过生辰礼。
——五日后是她的十五岁生辰。
蜃海算着日子,那时他们一行人已经从秘境回到宗门。她有了钱财,可以送少年礼物。
礼物是个挂饰,上面带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佩,蜃海特意让多宝阁店主留着这个挂饰,等她之后去买。
肖夜白与白玉佩。
陌上公子,温润如玉。
她张开口正要说话。
“白哥哥。”脆甜娇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蜃海看见面前的少年转过身去,她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见了一个身穿粉红宫裙的甜美少女。
她知道少女是谁——南鹭,鲛人族的三公主殿下。
南鹭原地跳了一下,然后像一只欢快活泼的小鸟,轻快地跑了过来,势要扑进少年的怀里。
那姿态足够热烈,带着奋不顾身的满腔情谊。
若肖夜白不接住这位姑娘,她便会扑到地上,弄脏那身粉色昂贵的裙装。
肖夜白在宫裙姑娘扑过来时,脚步外移想退开,但想到他身后站着蜃海,他若此时退开,两个姑娘就会滚做一团,所以生生忍住步子,被蝴蝶一样的姑娘扑了个满怀。
周围人群发出各种起哄的声音。他们不敢起少宗主的哄,但是敢起南鹭的。而涉及南鹭,肖夜白就变得好说话一些。
蜃海看着相拥的两人,发不出声音。
肖夜白今日的袍子是靛青色,南鹭粉色的纱裙与靛青的袍子交叠在一起,有些刺眼。
蜃海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弟子袍——
她甚至连最基本的除尘诀都用不出来,只能靠手洗,又拒绝了肖夜白的帮助,因为在她眼里那是接济,再加上她并不在乎穿着,所有的灵石都去买了修炼的材料。
所以,她现在看起来,好像俩人旁边不解风情的随行小跟班。
南鹭身后跟着一玄衣男子,他见南鹭扑进肖夜白怀里,冷着一张脸,直接提住南鹭的后衣领,将她从少年怀里扯了出来放到地上。
“二哥!”南鹭皱着眉很不满意,“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玄衣男子正是鲛人族二殿下,南煜。
“注意仪态。”南煜开口道。
迟到的魏长老是陪着鲛人族两位殿下而来,现在见所有人都到齐了,便施法启动传送大阵。
巨大法阵徐徐亮起明光,一个混沌旋涡状的圆门展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太仓剑宗众人以肖夜白和两位鲛人族殿下为首,按修为高低进入秘境入口时,负责维护阵法的魏长老却变了神色。与此同时亮着光的巨大法阵“轰——”的一声,碎成了渣子。
混沌旋涡状的入口猛然裂成了一条巨缝,成千上万股杂乱无章的气流从缝隙涌出,巨大磅礴的乱流裹卷着众人往巨缝中拉扯。
数位修为不够的弟子在仿若千斤压顶的乱流中,化成了血雾。
只会幻术的蜃海全身上下开始溢出鲜血,若不是她本体为蜃妖,早就随着第一波顶不住的弟子炸成血水。
尽管境况危急,蜃海的头脑却十分清晰,她很快捋清现状——
传送法阵受到了时空暗流的冲击,未知坐标掩盖了原本的传送坐标,眼下那扇“门”后不是众人即将前往的秘境,而是一个未知地点。
她心念发沉。
未知就意味着巨大的危险。
毕竟修真界所处空间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有大片面积的区域未经探索。那些区域或许是鸟语花香的好地方,也或许是刚一落地就让人惨死的险恶之地。
从当前境况判断,后者概率恐怕更高一些。
传送阵法虽然可能会遇见时空暗流,但现在的技术已经足够成熟,碰上时空暗流的概率微乎其微,不成想,他们这群人却能遇上。
这是何等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的小概率事件。
蜃海听着耳边乱流翻涌以及各种惨叫声,嘴角溢出了鲜血,里面夹杂着内脏的碎块。她马上也要撑不住了。
忽然,在某个时刻——
嘈杂的声音消失于耳际,整片天地都仿佛安静了下来,她被一个清冽的怀抱拥住。在莫大的危机中,周遭是黑压压的乱流,这个带着冷意的怀抱却为她开辟出一片可供喘息的安全之地。
“肖……”
话没有说完,蜃海的瞳孔却开始放大。
“啊……”陌生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愉悦与喟叹,贴着蜃海的耳尖,夹带着说不清的笑意,“终于等到了。”
她听见身后之人如此说道。
寒毛竖起,蜃海立刻就判断出——
不是肖夜白。
此人,来自于“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