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熟悉又陌生的心理活动状态。
阿芙拉在此之前,还从未体会过真正的恐惧。对未知生物的恐惧,无法共情的恐惧,都令人自内心颤抖。
现在,对虫子的恐惧压过一切惧意。
当面对一只成年人两倍高,通体黝黑的巨蚁。
如果将微不足道的蚂蚁放大,人们会看见清楚的细节:头窄且坚硬,硕大的复眼和单眼鼓在空气中,强壮的大颚将渺小的人类衬托成了易碎玩具,正夹住猎物的皮肉——或者说夹断。
肉块的横截像被钝器撕扯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和轻烟。
它腹部的腺体分泌出酸液,让进食更容易进行。
冥塔第一层,细腰亚目科蚁目,热砂行军蚁。
行军蚁种没有筑巢习性,热砂行军蚁是其中的佼佼者。
它们生存方式简单:移动、行猎、进食、听从蚁皇的命令——智商卓越的蚁皇能控制成千上万的蚁种,混杂了蚁巢的虫潮是所有强者的噩梦——足以虐杀这些强者的蚁种成群结队,密密麻麻从地面和天空袭来,其中的绝望无法想象。
这只有着六条腿的蚁状虫族长着漆黑的坚硬甲壳。
作为肉食性蚁种,它们对绿色的草没有半点兴趣,只钟情于新鲜的血肉,所有活体生物都是它们的口粮,必要时它们会吞噬同类。
当然,如果是拥有魔力的食物会更加可口——
隆隆。
察觉到了新的猎物,行军蚁转过身,地面像无法承受重量一样震颤。
现在可以仔细审视它了:长而厚重的节肢上布满了各种尺寸的尖刺,覆满了干涸的血液和浑浊的凝固物,肉末粘附在坚硬的黑色躯壳上——
那对音叉似的触角慢慢倾覆,那是它们寻找猎物的另一种方式——魔力感知。
除非猎物能完全隐藏,或者不使用任何魔力,否则全在侦测的范围内。
它不需要做多余的事,猎物近在咫尺,且无力逃走。只需要扑上去啮咬住对方,就能享受一顿营养丰盛的美餐。
阴影如黑夜降临。
阿芙拉的思维陷入了僵持。
她动弹不得,无论表情还是动作都变得呆滞。
自从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后,像有人把浆糊倒入了脑袋并狠命搅动,无法感知也无法思考,一片静默空白。脚心脚可能和地面牢牢黏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
太沉重了,沉重到连拔腿就跑的意愿都升不起来。
阿芙拉并未感到惶恐,这才是恐惧的本身。
近了,愈来愈近。
近到黑色的眼珠里清楚映照出蚁种上唇和下唇的纹路、湿黏恶心的舌、手臂粗细的下颚须……
在极端的恐惧中,比意识更早的——阿芙拉有了动作。
不是象征性挥动武器反抗,也不是扭头逃跑,她的身体主动伸出右手,要触碰行军蚁的尖螯,本能地想要试探未知。
恐惧压制了理智,以至于好奇心横行!
一切发生的太快,阿芙拉眼睁睁望着武器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连带着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碎。
游戏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随即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散发着恶臭的狰狞大颚——
轰!
震耳欲聋的崩裂声,行军蚁连着猎物一起啮咬进地面,坚固的身体撞碎地表,一时间碎石和血肉飞溅,血液溅射向四周。
片刻后,弥漫着冷意的洞窟内。未能掌握好力度的虫族摇头晃脑站了起来。
洞窟中弥漫着仪式而不是禁制的气息。
预想中猎物掉落的灵核并未出现在碎肉中,血肉的气味也很陌生,魔力气息更是消失不见。不远处,半块碎裂的羊头骨滚落在角落中,安静诉说着仪式完美的落幕。
地面上遗落的武器消失得无影无踪。
尚未开智的低阶虫族无法理解面前发生的一切,头上的触角急乱摆动,试图搜寻之前的猎物。可猎物早已插翅而逃。
半晌后,洞穴中响起振聋发聩的怒啸声。
清醒时,吉蒂已经将学生从位面带回,锯肉刀一同带了回来,完好无损搁在一旁。
天色将暮,火红的晚霞燃烧了整个天际,天空之城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暖幕,一点点拉扯出夕阳的余晖。
阿芙拉很疼。
皮肉和骨头互相拉扯,像被砸成肉酱般细细碾压的痛苦,绵绵不断从毫发无损的身躯中传出。因为太痛了,她不由蜷缩成了虾米状,小声哀鸣。
不远处是毫无怜悯的骑士老师,检查完学生的身体后,对其钻心的苦痛熟视无睹。
吉蒂毫不意外学生的失败:“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和感想吗?”
她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略显冷酷,像在探寻一个绝症病人心得体验。
就连宫廷骑士也轻轻摇头。
作为回答问题的绝症病人,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理上的冲击才是最为痛苦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