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万州咳了几声,将她拉回神,他一侧身垂头看着姜婉儿,不打算继续这闹事的话题,直接坦明道:“那日家奴莽撞弄坏了姑娘桌椅,今日崔某特来赔罪。”
姜婉儿没想到这人如此“斤斤计较”,虽这词含贬义用在他身上极为不符,但一时半会儿她还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只是几张破桌子椅子而已,今日不坏,明日也会坏,挣了钱,总有一日要把它们都扔了,姜婉儿自己都不在意,没想到他还较上真儿了。
崔万州见她目光稍凝,眉头微蹙,心中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继续说道:“崔某已派匠人打制,还请姑娘稍等些时日。”
“公子客气了。”姜婉儿摇摇头,“原是些破烂的木头,用不着如此上心,况且,方才若是没有你拽我那一把,怕是就要命丧当场了。”
崔万州不出声,颔首,目光淡淡的垂向她,姜婉儿有时都能感觉到这人目光的触感。
就像清泉石洞里,终不见天日的温凉凉的石块。
她抬眼,看了下四周渐渐散去的人群,忽的笑了声,朝他轻轻招招手,崔万州不知何意,但还是顺着她的手势,朝后退了一步,轻轻弯身,低头。
姜婉儿一手挡着,轻声在他耳边说,“最主要是那马杰,公子今日帮我教训了这泼皮无赖,憋了这么长时间的气我今日可算是发泄出来了。”
随后她直起身子来,从腰间抽出那把碎成一茬一茬的蒲扇,摇着扇风,显得十分舒缓松快,崔万州看了眼对楼“马家食馆”这几个大字,不禁想起前几日马车经过这里时,嬷嬷的小声念叨。
他明白了些什么。
崔万州叫了她声,“姑娘。”
转头却见姜婉儿用蒲扇遮了半张脸,垫脚朝康福走的那边,满眼热闹的看着。
“姑娘,昨日的话还算数吗?”
“嗯,算,算。”姜婉儿脸上嬉笑,目光却还是在马杰挣扎狼狈的姿势上,压根儿就没听进去他话里头的意思。
崔万州无奈,提了下声音,“姑娘?”
忽的,他觉出自己内腹处的力量比之前足了不少,不再是连抬高嗓音说话都要先压一压胸腔里头的软弱懒散劲,他有些错愕,回想起老太君和自己母亲说的话。
难不成,她们的确没骗他?。
崔万州不禁又出声试候了两下。
“姑娘?”
“姑娘?”
“姜姑娘!”
姜婉儿啊了声回神,放下扇子转头看他,“怎么了公子?”
二人静静对视。
崔万州稍低了下头,略微有些尴尬,不过他的感觉没错,的确比之前好太多了。
“没什么。只是问姑娘,昨日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昨日?”姜婉儿细细回想一番,用蒲扇一下下的顶着下巴,“昨日我答应公子什么了吗?”
崔万州无奈笑了声,干脆坦言,“姑娘,还有包子吗?”
“这个啊,有的有的。”
话音刚落,外头刮起一阵狂风,卷着地上的尘土碎屑漫天飘扬,旗帜嗡嗡震动作响,街边小贩捂着自家东西苦不堪言的牢骚抱怨。
姜婉儿被风沙呛了一嘴,她咳了声,用扇子遮好脸;“公子里面说吧,这儿起风了。”
她顺风抬眼看了下崔万州,心中只觉佩服。
他还是一副屹立松竹之态,直挺挺的,身姿没有半分歪斜,似乎连风沙对他都绕道而行,刮起的衣帘十分相称他清瘦的身姿,情绪淡到不起任何波澜。
二人抬步去了里头的堂屋,姜婉儿直朝后堂走去,用水摸了把脸,把身上的尘土略微一抖擞,就端着包子和一碗南瓜粥朝厅堂走去。
“公子是要拿回去吃,还是在这吃。”
不等崔万州回答,姜婉儿又自顾说道:“还是拿回去吧,我这儿没桌子,怕委屈公子。”说着她转身准备给他用荷叶包起来。
崔万州叫住她,拿过前头的矮木椅凳,稳稳坐在上头,“哪里吃都是一样的。”
姜婉儿本想再说几句,但见那人坐姿规整,一副准备吃饭的模样,她也就此作罢,把东西又从荷叶纸中拿出来,搁在地上。
她盘腿坐在他跟前,手肘撑在腿弯处,崔万州不自觉朝前一伸手,姜婉儿一愣,看着他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意思,她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心想,这旁边也没有别的东西啊。
崔万州略微一顿,将手伸回来,拿起面前的筷子,姜婉儿笑了声,“没人在旁边伺候,公子不习惯吧。”
虽是嘴上说的委婉客气,但心里直戳戳的骂他矫情,吃个饭自己都不会拿筷子。
“姑娘见笑。”
崔万州拿起包子咬了口,久违的口感再次在他口腔里蔓延开来,鲜香混着米香,甚至比上一次的更加刺激他的味蕾,他低头喝了口南瓜粥,甜丝丝的感觉正好解了肉香的油腻。
姜婉儿撑头看着崔万州一口口吃包子的模样,也就在这种时候,他脸上的淡漠神情才稍微隐退些。
崔万州看她一直盯着自己,说实话,凭他深受清正君子的礼仪教化,是从没见过别家女子如此...坐姿豪放,还一直盯着人看的。
二人都是个青核桃,叫人看了去怕是会被传几句闲语,他倒也罢,怕的是这姜家姑娘,现在没了父亲,无人可替她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