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枝懵懵地突出一个字,“嗯。”好奇怪,她不知道她们说得是谁,可心口有一种逐渐蔓延的闷痛感。
几个乐伎围上来,把抽噎的人扶起来,拉着她往里屋走。
伍枝感觉这里自己不能再多呆了,把琴谱和琴都摆到小玉面亲,“今日多谢姐姐,我该回去了。”
小玉点了头。
伍枝就要往外走,小玉蓦地在后面自说自话一般:“家抄了,他人也死了,她伤心。”
伍枝不该多问,但鬼使神差地她回头嗫嚅着:“谁?”
小玉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出一个名字,然后脸上浮起一个惨白的笑容。
没在钟鼓司呆多久,但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雪了,一脚下去,踏出一个清晰的脚印子。还有屋顶上,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一片。
伍枝依旧缩着头,快步走着。雪花落在她的后颈上,顷刻化作水,顺着衣领的空隙流下去,她浑然不觉。
一步深、一步浅,一步重、一步轻,一步疾、一步缓,一步稳如山、一步飘飘欲坠,伍枝咬着唇,直直地往前走着。
尚膳局里,德连才跟着荭嬷嬷从平章宫回来,她还没轮到歇,扭了扭脖子,稍作休息准备继续做事,忽见窗外伍枝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走得摇摇晃晃。
“伍枝?”德连感觉不太对劲,擦了擦手,转身往门外迎她。
“这是怎么了?”等人走到面前,德连关切地看着她。
“莲儿!”伍枝再也忍不住,她一头扎进了德连的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莲儿!呜呜呜——”
德连心里一骇:“怎么了?伍枝,你别哭,你和我说。”但是怀里的人涕泗滂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德连没有别的办法,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尽力地用轻柔的动作安慰她,“别哭。”
好久,伍枝才勉强止住,脸上挂着斑驳的泪痕,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看哪里,“我没事,莲儿,真的,我没事。”
“真的?没事了吗?”
“嗯。”
厨房里好多眼睛在盯着她们,德连微微往后瞥了一眼,想了想对伍枝说,“你先回寓所休息,好好的,等我回去。”
“嗯。”
尚膳局的宫女本来是轮着歇的,伍枝回去休息了,德连就得继续顶着。今日比平时人手少,晚了些,德连才回到寓所。
伍枝垂着头坐在桌前,呆呆地盯着闪烁的烛火。
德连轻轻走到她身边,“伍枝,怎么了?”
伍枝已经不再是那会泣不成声的样子,她抬了肿大的眼皮,可怜地望着德连,“他死了。”
德连微微张大了嘴:“谁?”
“宋明勰。”伍枝的声音很轻很轻。
德连感觉自己的音量稍大都是一种对她悲伤心境的残忍,她脑子转得很快,宋明勰,她也把音量放得极低、极轻:“宋学监?”
伍枝恍若未闻,德连长大了嘴巴,难以掩饰震惊。
“他……”
“宋家……”伍枝咽下去一声呜咽,用尽半身力气勉强说完,“满门抄斩。”
德连有点站不住,手撑住了桌子,她和宋明勰并没有什么交集,唯一见过的一次,还是和春山说话的时候,他迎面走过来,仅此而已。
“不会是误传吧,外头的事到内宫来,说法各有各的样。”
伍枝摇了摇头。
乍一闻一个人的死讯,一个年华正好、前途光明的才俊的死讯,德连万分震惊,更何况,死的不止他一个人,是宋家满门,她脑子里想到一些情景,想要呕吐。
伍枝冷静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德连没去拿杯子,她握住伍枝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冰冷透骨,德连起身拿了汤婆子,冲了一点热水,套上皮子,塞进伍枝的手里。
“伍枝,你……”让一个伤心至极的人别伤心是徒劳,德连说:“你哭吧。”
伍枝的脸慢慢贴过来,靠着她,小声地嘤嘤啜泣。
“莲儿,我真傻,我还天天偷着弹琴,你知道么,我去拿琴的那一天,他被下狱了,我甚至在宫道里遇上那伙人,而我……而我就在今日下午还在弹琴……我以为我能弹给他听,是他问过我能不能一起抚琴,可是现在……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