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黛描眉,樱口抿朱色,一点金花钿,再是薄纱拢烟云,罩上一件秋香色团花纹的绫罗衣,将里间的薄衫若隐若现遮了去,却引人想入非非。
张疏光看着眼前的袅袅美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文书里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是真实存在的。
眼下,他就有些情不自禁,想到这样的美人倾心自己,一点滚烫的热意填满了心田,自满感油然而生。
抬手想抚上对方的香肩,再亲昵一番,门口却传来了催促声。
“姑娘,妈妈来问您准备好了没?”
是来传唤的花楼小奴。
杏眼满意地望着镜中的芙面美人,对着镜子里的张疏光淡淡一笑。
“你该走了。”
言语间十分淡漠,像在驱赶一个陌生人。
张疏光伸出去的手一顿,滚烫的热意还在心间,却渐渐生了凉意。
他才想起来,这美人原本是他本无能消受的人儿,靠着对方的垂爱,他才有了白日踏进来的资格,等到华灯初上,这美人便会去了云端,是他不可及之处。
“我明日再来寻你,兮娘等我。”
他有银子,只是完全不够。
即便全部掏出来,也换不起一次会面。
“我会让人去驿馆给你传话,若是没有去寻你,你不用来花楼。”
李容兮觉得唇上的朱色有点浅薄,伸了纤长玉指,沾了一点口脂,轻轻晕点在唇内侧,那唇便又外之内晕深,显出一点娇怜脆弱之风。
张疏光看走了神,口中下意识回了句“好”,却没意识到对方这话,已经把他当成了喝来喝去之人,占了这场男女情.爱的上风了。
原身容兮是艺魁,和一般的花魁不同,艺魁还有几分风骨追求,因而原身经常作些素色保守的装扮,像是一种抵抗,试图将自己从这艳色污秽的身份里摘出来。
李容兮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这一心想从良的心思,却是把余生寄托在了别人身上,美丽的容颜,在外的艳名,这样用实在浪费。
张疏光推门离去,在门口顿了顿,似乎想等佳人送他出门,却见里间毫无动静,心中有些气恼,大步塌开,将楼梯踩得哐哐响。
里间的佳人只是轻蔑一笑,唤了传话的小奴进来。
“刚刚那位公子,姓张名疏光,如今在驿馆住着,是今年的举子,家中颇有良田,进了我的闺房,却还一分银子未给,让妈妈记上账,别忘了问他要银子。”
这话让小奴露出疑惑的神情,容兮姑娘有了个相好,这是满花楼都知道的事情,大家都是风尘之人,有个相好算不得什么违禁之事,只要别耽误了接客就行。
姑娘相好在楼里花销作乐,都是姑娘们自己出的银子,若是一旦开始算银子了,那可就是在和别人说,这是恩客,往后连吃杯楼里的茶都会一分不差地算银子。
这才没几天,怎地就不要了?
容兮姑娘也算是头一回,先前楼里还在传,说姑娘怕是动了真格了。
“对了,先别和张公子说。”
李容兮转过头,甜美一笑,小奴立刻美得脑子里晕乎乎打转,连声说好。
大约就是不喜欢了呗,倒也是,姑娘这么美,多得是达官贵人能挑。
这日晚间,李容兮登上了前往户部侍郎府上的软轿,秋香色的外袍在昏黄的花灯下浮动着团花暗香,晚风吹起,那薄薄的罗衣被吹起一角,露出里间玉色生香的薄衫缠肌,任谁瞧见,都会感叹一句人间尤物。
户部侍郎设了雅宴,请了艺魁前去助兴,今日的宴局,可以说是只关风月,无关□□。
即便是这样,那藏在花楼外小巷暗处的男子,也觉得心中堵得慌。
张疏光握着拳,望着远去的软轿,心绪十分烦躁。
他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家中供他习读,他自记事起,就明白自己往后的路,是必将步入仕途的,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仕途,前程,钱权意味着什么。
这世上有些地方,是对普通人关闭的。
等楼里的妈妈望着户部送来的一小匣子银锭子,脸都笑成了菊花,莫说什么和自个儿相好闹翻了的传言,就是立刻要她差龟奴去把那张公子揍上一顿,也使得。
和银子一道送来的还是不少上好的茶饼,香墨,这些都是随礼,是主人家高兴的意思,也是一种对姑娘的答谢,曾经容兮刚夺了魁首时,上京有些脸面的大户一度掀起了攀比赠礼的风头,今日你请艺魁府上入宴,赠了宝石簪子,明日我就赠她上品玉珏,这些物件算是姑娘的私礼,为了日后长远地拉拢客人,往往都是直接给了姑娘,花楼只收银子。
只是容兮后来自己敛了风华,遇上张疏光后,更是眼看着就要作出正经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派,一度让妈妈十分焦心。
这下可好,大约是想通了。
“往后给我盯着那张公子,吃口菜都给我记账。”
姑娘带了好处来,花楼妈妈自然保证对方心想事成。
小奴赶忙应下,心想那位长得怪好看的张公子怕是要倒霉了,这楼里的姑娘若是有那个心思,能把男子哄出全身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