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昨日的小妇人!不是去找你的相公了么?怎地来这...”
像是想到什么,玄衣男子眼色一暗,自己止了问出口的话。
这儿是男人的销金窟,来这儿干什么?总不能是来寻女人的,那自然是来寻男人。
果然,小妇人笔直站着,手便指向了堂间正脸色铁青的张疏光。
“回大人,民妇来寻上京赶考的相公。”
这话一出,堂间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戏码了,眼神望向张疏光,或有嘲弄,或有看戏,或有薄鄙。
也有不少男人望向小妇人,目露不赞同。
何不等男人回去了再说,竟闹到花楼来,这不是半点不给男人面子么?
“海花,莫要在此处闹事,我随你回去。”
张疏光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周围人的目光犹如实质,扎得他心底羞恼翻腾。
小妇人却没就此作罢,走到那三位贵客面前,福了一身,似乎是要对方帮自己做主的意思。
“三位大人,民妇此番进京,是来寻自己的相公,我家相公今年科考,正是要紧的时候,我在老家侍奉公婆,养育孩儿,自问无愧于任何人,今日来,一是想问问相公,来这种地方,可还记得家中老母,可还记得膝下幼子?”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对张疏光怒目而视,玄衣男子更是眼里冒火,恨不得这就上去给那薄情寡信的男子一拳。
这小妇人如此贤惠,竟遇上了这样的薄情人。
真是不值当!
见玄衣男子恶狠狠地盯着张疏光,那户部公子谢蕴也露出一点讶然的鄙夷,小妇人眼中带了光。
“二来是想问问那和我相公不清不楚的姑娘,我相公的银子都是家中老母田地里挣出来的,她拿着绢帕一招摇,便拿了一家人的血汗银钱,可心有愧?拿了多少银钱,可否还回来?”
听这话的小奴眼眉一挑,周围的姑娘也都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但那小妇人却还没完。
“三是想问问三位大人,我大金安居乐业,人人有事生产,在这儿,尽是有手有脚,却做尽了自甘堕落,龌龊下贱,不知廉耻之事的人,便是女子,也可做些缝补浣洗的活计,上京乃都城表率,却还有这烟花之地,供人寻欢作乐,却是为何?”
楼中的姑娘们脸色俱是一变,有些不知所措,万没料到被这世上别的女子指着鼻子骂下贱。
那小妇人却还不依不饶,见上首的三人均露出一点深思,不再掩饰,径直对着堂间的姑娘露出鄙夷的目光。
“你们本可以缫丝养蚕,或是去田间劳作,却在这里勾引好人家的男子,整日只知狐媚作乐,习艳俗手段,哄骗别人的血汗银钱,这样有自尊么?你们对得起生养你们的父母么?不应当羞愧么?”
话音一落,大堂里一片安静,姑娘们呆呆地看着那正气凛然的小妇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对方似乎说得在理,可细细品来,又觉得有些诡异。
似乎她们都合该不容于世,不如找根东南枝自我了断了才对。
谢蕴听前半段话时还觉得这小妇人刚烈得紧,听完后半段,却紧紧皱起了眉,望向三皇子,只见对方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这人习惯将事情埋在心底决断,看不出什么态度。
再看三皇子的贴身侍卫统领江流,却见对方目中光彩连连,望着那小妇人的目光都快变成崇拜了。
江流心中觉得,小妇人原是个这么有原则,有担当,却又十分温柔坚强的女子。
一想到她的相公是个背着娘子上花楼的渣男,江流拳头硬了。
干脆让主子做主,和离吧!
那男人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小妇人!
姑娘们心头堵得慌,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舌根发苦,像被人灌了一碗黄连进来。
她们当然知道,这是多么下贱的营生...
只不过...若是真有好生生养她们的父母...或是好好待她们的夫家...
这小妇人也是女子,难道不知道这背后归根结底,是走投无路?何苦这般为难女子,将她们的苦胆生生撕开,逼她们去瞧自己的不堪。
江流正想举手击掌,为小妇人喝彩几句。
“有什么可羞愧的,寻欢作乐而已。”
一声清娇带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像一匹上好的绢丝,拂过堂间每个人的耳侧。
众人抬头朝楼梯上望过去,那小妇人听见这毫无悔过之意的话语,也目露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抬头望去。
完颜修回了头,浅褐色的瞳孔微缩,露出惊艳色。
堂间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瞧见了那扶着栏杆,没骨头一样慢悠悠晃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