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人一袭杏色浣碧纱裙,胸襟处用银红丝绦打了个结,垂下两条银红丝带,点在浣碧纱裙中,未穿外袍,只披着一条葵色绣彩雀的半臂,而那纱裙下,纤细精巧的脚踝若隐若现,挂着一只银铃环,走动间发出些微弱的铃音,将这慵懒又带出一点娇俏。
最最叫人屏声敛气的,果然还要数那琼姿玉肤的小脸。
秋水潋滟眸,娇芙绯红口。
搔头金雀鸟,楚楚金步摇。
这是个荼蘼花一般的娇靡美人。
走到楼梯半道,美人却停下不走了,倚在栏杆处,笑意盈盈地望着堂中的小妇人。
男子们纷纷失了话语,只觉得和这美人一比,那振振有词的小妇人突然失了许多清丽颜色。
莲叶虽静娴,终究没有真正的花朵美艳。
堂间的姑娘们此时才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露出笑脸。
“容兮姑娘!容兮姑娘怎地下楼了?”
“这妇人真能闹腾,把容兮姑娘都惊扰了,妈妈怎么还不来赶人。”
谢蕴是三人里和容兮最熟识的人,见美人今晚果然美丽如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折扇一收,牵了对方的柔荑,露出一个自诩风流的笑。
“容兮可是来接本公子?”
这话刚出口,一股寒意却突然从脊背后细细密密地爬上来,谢蕴一愣,下意识朝身后望去。
三皇子完颜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知怎地,谢蕴敏感地觉得,这人是不高兴了,心中纳闷,该不会是听进去了那小妇人的话,要一锅端了这花楼,真要把如花似玉的容兮送去缫丝吧?
一想到这么美的人儿坐在四面漏风的老屋里,对着豆大的油灯熬夜缫丝,顿时摇了摇头。
不行,他接受不了!
李容兮也瞧见了那樊海花未来的二嫁夫婿钰王完颜修,心底一窒,万没想到,这钰王竟然和她的皇叔李修远生的一模一样。
怎么?这步入地狱前的梦境里,李修远也是来送她去不归途的存在?
杏眸里的秋水寒光掠过,带着一点嫌恶和不喜扫过那钰王俊美的脸庞,望向楼下的小妇人和张疏光。
“想来你是这儿的花魁了,做尽了自甘堕落之事,竟是一点悔意也没有,真是没有廉耻,伤风败俗。”
小妇人下意识地极其厌恶这女子,厌恶她的骄奢扮相,厌恶她那放纵的言语,更厌恶那副美貌。
女子的美貌不过是锦上添花,重要的应当是守德守妇道。
男子本也应该将守德之妇放在第一才对,否则岂不是助长了这肤浅的风气。
“海花,别再说了!兮娘,对不住,我这就将人带走。”
张疏光眉头皱得死紧,上前欲要去抓自己的妻子离去,却被小妇人打开,接着,那小妇人冲到了楼梯口。
“兮娘?原来你就是那位勾引我相公,哄骗家中老母银钱的妓子?”
听见哄骗银钱这几个字,堂间的姑娘们又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人以绢帕遮口,瞟着那小妇人和张疏光,眼神里意味深长。
谢蕴牵着柔荑的手一顿,万没想到娇美的花儿有了相好?
心中呼天抢地,美人你找相好也看看我啊!
江流被这一惊一乍整回了神,望向那杏色美人,目中也带上了一点不认同。
瞧着漂亮的姑娘,怎地行恶事?刚想出声讨伐几句,身边的钰王却先一步开了口。
“容兮姑娘,倒是不挑人。”
清冷的音色响起,嘲讽意味却十足,让原本想说几句对方不是的江流瞬间闭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身边的主子。
主子这是不高兴了?为啥?
一定是认为小妇人说得对,对这些花楼的姑娘深恶痛绝,可怜了,这些美娇娘就要被送去缫丝做工了。
李容兮眯眼笑得犹如一只小狐狸,只唇角带着一缕凉薄不屑。
“这般瞧着,原来是张公子的正牌娘子,真是叫人伤心,张公子为何不与我说清楚,你家中已有妻子,倒叫我生了不该有的念想。”
这便是承认了。
只是美人嘴上说着伤心,却连举帕拭泪的动作都懒得做,还笑得娇媚无比。
张疏光五指死死掐进手心,只觉得每次呼吸都是寒气灌心,他原也只把容兮当做其他妓子一般,作一时乐罢了,此番正妻当前,他却生了悔意。
今日之后,他便再也无颜见兮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