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家家境还算殷实,相公年方十七便中了秀才,此番来上京,如今该已经是过了会试,再过不久便是殿试,妓子只知她人手中桃李香甜,却不知是一家人的心血栽培,你若是真心爱慕我相公,我也不计较你的身份,我娘家姓樊,名海花,叫我一声姐姐,却也不是不能共侍一夫。”
樊海花的一席话让张疏光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喜,这是同意让兮娘做妾的意思?
“只你这狐媚做派,却是我家不允的,还请你收了这骄奢淫逸的性子,学学正经人家的娘子。”
李容兮冷冷地瞧着那喋喋不休的小妇人,对方说这番话的时候,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当家主母,端地是有大婆风范,却是满心认为一个妓子会感恩戴德她的恩赐一般。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原身打得的确是这样从良的心思。
只是从大老婆变成小老婆,若是原身还在,大约真的会当场叫声姐姐吧。
“原来张公子家境殷实,那便先把欠花楼的银钱还了吧。”
李容兮扫过小奴,小奴立刻从袖笼掏出一个账本,开始一条条念起来。
“酒菜十两,笔墨二十两,赌场下赌斗鸡,蛐蛐,大小,拢共欠款五千两,入容兮姑娘闺阁一千两...”
每念一条,下方的樊海花和张疏光便惊讶一分,等最后一条念出来,樊海花已经不由自主露出愤恨之色。
入闺阁...那可不就是...
周遭的男子俱是觉得有些尴尬,却见杏色的美人浑不在意,还对着那小妇人灿然一笑。
“与男子私会,容兮姑娘倒是放得开,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清冷的男音如一把闪着雪光的匕首,刺入人群中,带着凝固般的冰寒之意。
李容兮当着众人的面翻了个白眼,把那钰王带着怒意的话当做耳旁风,笑得比方才还灿烂。
“诸位莫要误会,在这花楼里,便是寻欢作乐之事,花前风月,谈不上两心相许就要婚嫁纳妾了,否则还怎么做生意?正牌娘子放心,我并不想与你姐妹相称,只需结清了银钱,便能走了。”
说罢竟是腰肢一转,提了浣碧纱裙,脚踝上的银铃响动,步履袅袅地便要回楼上了。
四下均是一愣,就这?就这就这?
不是说好的正牌娘子打上门,狐媚子不择手段勾引考生从良么?
到头来那正牌娘子说了一通,直把这花楼说成祸国殃民,不容于世,又撕扯这容兮姑娘,到头来,对方却根本只当笔买卖?
“你站住!你嘴巴一张便要银钱,莫不是在使什么手段,不愿意做小,想强逼我相公与我和离?”
樊海花的话让李容兮脚步停了下来,转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就在樊海花以为自己戳中了对方的打算,意欲露出一个大度胜利的笑容时,那美人却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银钱一文不能少,不然妈妈少不得要上门讨钱。”
这个樊海花还什么都没问清楚,进了这门便是一通正义言论,也不和张疏光说一句话,言里言外只逮着花楼女子羞辱,眼下竟是直接将做大做小和离的话都挂上了嘴。
真是奇怪,和离二字,最早竟是这樊海花自个儿先存的心思?
纱裙微漾,铃音又响起来,哒哒走上了楼梯,这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樊海花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空气里,却不知道在和谁较劲,等那小奴二话不说将账单塞到自己手里,望着那最后的七千两三个朱红的大字,眼前突然有些发黑。
为什么对方勾引男人还能这么风轻云淡地问她索要银子?
她难道不该羞愤低头,祈求自己原谅,恳请自己收下她做小么?
七千两?她哪有七千两?!
“这银子...”
“张爷可千万别不认账,来楼里的客人莫不是掏了银钱的,哪有进来找姑娘一分钱不掏的?也没甚哄骗不哄骗的,这一笔一账,便是闹到巡府大人处,我们也有理。”
张疏光脸色青了白白了红,今日,他已经足够丢脸了,正妻闹进花楼,指着姑娘就说对方勾引,最后却是对方没那心思,只收银钱,若是再赖掉这银钱,他大约真的会被告进巡府,冠上老赖的名头,莫说科举,殿试也会立刻被除名。
而他,的确做过账面上的这些事,多的是人佐证。
“凭什么要我拿钱,这都是妓子自甘下贱勾引男人的手段...”
樊海花自然不愿意和这七千两沾上关系,端庄的模样也绷不住了,差点跳起脚。
手臂一痛,却是张疏光紧紧握住她的臂间,接过那账单,丢下一句“不日将银钱送来”便将她强行扯出了门。
“你做什么?”
“你还嫌不够丢人么?”
樊海花突然停了挣扎,望着张疏光那张称得上一句清俊的脸,还有玉松身姿,放在今日之前,张疏光是连知府公子都比得下去的俊朗男子。
但是今日之后,见过钰王,她已明白真正的皇室贵胄,是怎样的容姿出色。
樊海花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坦荡,只那坦荡之下,晦暗的心思,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