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燃起来,美人素手翻腾,水流滚过,茶香混着冷香一齐飘来,几人这才惊觉,茶香和冷香是挑选好的相配气味。
等茶沏好,香已经燃到了一半,熏烟突然浓了些,盖着茶盖的茶盏递到每个人面前,搁下时,皓腕轻晃,茶盏点桌,轻微地闷响。
完颜修揭了茶盖,一点氤氲气率先浮上来,与熏香烟气交缠,竟幻化成一朵梅花,转瞬即逝。
江流已经看呆了。
传言有人抽旱烟,能口吐有形状的烟气,而烹茶的大手,也有玩到极致的茶技,可幻化山水。
他跟在钰王身后这么久,也没见过有人真的能让一杯茶幻出什么来。
完颜修微微眯了眸子,等那梅花彻底消逝,才端起茶盏,茶入口,是热茶,入腹后,却有一点极淡的清冷浮回,于唇齿间徘徊,仿佛口中含了一朵冬雪里新摘下来的梅花,清远悠长。
“这是什么茶?”
谢蕴已经舒坦得眼眯成了一条线。
浮香阵阵,再远眺华灯夜景,当真是人间快哉。
“巫山春茶,烹梅花雪水。”
美人给自己斟了一杯,自顾享受,淡淡回道。
谢蕴心底叹了口气,好像终于气消了一些。
正欲和完颜修说正事儿,却听见斜地里清冷的声音响起,把谢蕴砸懵了。
“若是入闺阁,请你烹茶,需多少银两?”
正在品茶的美人想也不想,对方话一出口,便皓腕一发力,将手中整杯热茶朝那钰王泼了过去。
江流还没反应过来,自家主子那俊美无俦的脸上已经全是茶水了。
一滴茶珠挂在长睫上,因着睫毛密密半垂不落,给容姿带上了一点稀奇的,楚楚的意味。
谢蕴没料到美人生恼竟敢对着一朝王爷泼茶,第一反应是想拦下钰王的暴怒,但那王爷只是静静坐着,美人却站起身,看也不看两人,径直走了。
茶凉下来,夜风一吹,完颜修觉得脸上泛了冷意。
“这...这楼里的姑娘怎么回事?怎么如此无礼!”
江流大怒,恨不得提刀追上去当场捉人。
谢蕴倒吸着凉气儿,望着满脸茶水的钰王,低声问了一句。
“王爷,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花楼?”
完颜修幽深莫测地望了谢蕴一眼,谢蕴顿时成了苦瓜脸。
“王爷大约不知道,这花楼包姑娘是有规矩的,玩得是个兴致,有心便下帖,银钱馈赠,从不会明码标价,你若是这般问,可是极大地冒犯了美人,若你不是王爷,叫人把你叉出去也使得。”
话毕,谢蕴折扇一开,又露出自诩风流的笑意。
完颜修思忖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
江流以为这事儿就揭过拉倒了,等两人议完事,走出花楼,也未再见到那容兮姑娘。
翌日午时,楼里一如既往地安静无声,姑娘们不少才起身,迷迷糊糊地在楼道里打着哈欠,却见昨日那劲装男子带着两个下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咚一声放在堂间地上。
花楼妈妈掐着帕子走过来,脸上堆着谄笑。
昨日听了容兮的吩咐,那闹事的小妇人和张疏光已经被花楼列为了禁往来户,只派人前去讨银子,今日这小爷却又是为何而来?
“这是我家主子,给容兮姑娘下的帖。”
说罢江流黑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块王府出入的门房玉牌,放在了箱子上。
周围姑娘们惊讶地张大嘴,接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
倒也不是王爷养个艺妓如何稀奇,而是大金皇室,只有两位王爷,一位公主,如今两位王爷都值争储之时,为了博得个高风亮节的好名声,便是养人也不会过明面。
如钰王这般大张旗鼓地来养个人,已算是十分大胆了。
少不得会被对家拿来做些文章。
江流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在他眼中,这已算是不爱惜羽翼的举动了,论美貌女子,王爷也见过许多,更遑论王爷他自个儿就是俊美得不像话的容貌。
怎么偏偏要瞧上个艺妓?
不就是会泡个茶么?
等那一箱银子闪瞎了众人的眼,花楼妈妈在江流的黑脸里笑得满面红光。
当晚,李容兮便被花楼安排,一顶软轿,送去了钰王府上。